第14章 肖老师的壳

　　黑色奥迪一个霸气的甩尾，稳稳地停在“风驰动力”工厂门口。

　　肖战随即推开车门，脚踩在地面上的一瞬间，腿都有些发软，他扶着车门，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下那股翻腾的恶心感。

　　王一博绕到车头，靠在引擎盖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肖战：“吐吗？那边有垃圾桶。”

　　肖战脸上那点苍白迅速褪去，他直起身，唇角重新勾起那抹完美的职业微笑，语气温润无波：“谢谢王少关心，我没事。”

　　“倒是王少，不愧是专业的赛车手，车技惊人。”

　　“专业”二字被肖战说得咬牙切齿，讽刺意味十足。

　　王一博挑了挑眉，没接这茬，只用下巴点了点工厂大门的方向：“走吧，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厂区门口便有几名穿着蓝色工装的员工迎了出来，为首的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胸前的工牌写着他的职位和姓名。

　　面对王振空降下来的小少爷，李厂长既不敢怠慢，又摸不准对方的脾气，脸上的笑容热情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伸出手同王一博握手：“小王总，我先带您参观一下我们的生产线？”

　　“不用，直接去 A7 发动机的研发车间。”

　　王一博这句不按常理出牌的话，让原本准备好一套官方说辞的李厂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A7 研发车间。”李厂长复述着，连忙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好的好的，小王总这边请。”

　　肖战跟在王一博身侧，落后他半步的距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从进入厂区开始，王一博身上那股属于大男孩的桀骜和散漫，就像一件外衣无形的收敛了起来。

　　A7 发动机的研发车间在厂区最深处，需要刷卡和指纹双重验证才能进入。

　　车间里比生产线安静许多，只有几台正在进行性能测试的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和金属混合的、略带滚烫的气味。

　　几名穿着白色研究服的工程师，正凑在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前讨论着什么，见到李厂长领着人进来，都停下了讨论。

　　“这位是总公司来的小王总。”李厂长介绍道。

　　为首的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总工程师，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像李厂长那样表现出过多的热情。

　　顶尖的技术人员，向来有自己的傲气。

　　王一博对此也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早已被旁边测试台上一台被拆解开的发动机原型机所吸引。

　　他径直走过去，戴上旁边备用的一次性手套，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金属部件，从曲轴连杆到活塞气门，动作熟稔得跟抚摸自己情人似的。

　　一旁的工程师见状，错步上前正准备从头开始为王一博讲解这台 A7 原型机的各项参数和设计理念。

　　“这里的旁通阀设计。”王一博戴着手套的手指点在发动机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部件上：“是参考了上一代 A6 的经验，做了流量优化？”

　　肖战跟在他们后面，手里拿着电子记录本，准备随时记录要点。

　　他看着王一博的背影，心里已经做好准备。料想小少爷估计也就是来看个热闹，走个过场，最后还得靠自己把这份考察报告做得漂漂亮亮，好给王振一个交代。

　　“小王总也懂这个？”一旁的周总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王一博手指从旁通阀上移开，又点向一旁的涡轮增压器：“懂谈不上，只是觉得奇怪。”

　　“A7 既然定位是高性能摩托发动机，追求的是瞬间的爆发力和高转速下的稳定性，为什么涡轮介入的转速设置得这么高？”

　　“等它起正压，黄花菜都凉了。低扭状态下，这台发动机的表现，恐怕还不如某些调校成熟的自然吸气引擎。”

　　他这番话，说得又快又直接，没有半点客套。

　　负责这项设计的周总工却没生气，反而跟他讨论起来：“小王总说到点子上了！这也是我们目前最头疼的难题。”

　　“为了追求峰值功率，我们采用了大尺寸涡轮，但代价就是涡轮迟滞现象非常严重。您看这边的功率曲线图……”

　　他指着墙上巨大的电子屏，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红绿交错的曲线。

　　王一博走过去，视线在屏幕上快速扫过，眉头越皱越紧。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你们有没有试过，换小惯量涡轮，再配合可变截面技术？牺牲一部分极限功率，换取更快的响应速度和更宽泛的扭矩平台。”

　　“毕竟不是纯粹的赛道机器，不能总让用户把转速维持在万转以上骑。”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参加的摩托车锦标赛里，有些赛车为了应对多弯赛道，就会采用类似的改装思路，牺牲直线尾速，换取出弯时的加速度。”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旁边的操作台，直接调出了 A7 发动机的三维结构图，手指在触控屏上行云流水般地操作起来，放大、旋转、剖切，调出一个个零件的详细参数。

　　原本只是抱着双臂旁观的几位年轻工程师，不知不觉间已经凑了过来，围在操作台边，看着王一博的演示，眼神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惊讶。

　　肖战站在人群外围，手里握着电子记录本，屏幕上却一个字都没记。

　　他安静地看着王一博的背影，桀骜中透着专注的身影，此刻在肖战眼中，变得有些陌生，也有些……危险。

　　窗外的天色，由深蓝转为墨黑，厂区里亮起了成排的照明灯，将整个工业园区照得亮如白昼。

　　这场原定为“走过场”的考察，因为王一博的深度参与，变成了一场持续了近五个小时的技术研讨会。

　　为了节省时间，就连晚餐，他们都只是简单的盒饭，是在研讨会上草草对付的。

　　考察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告别了热情的工程师们，两人重新坐回那辆黑色的奥迪 A6L 里。车厢内相对安静，能听到空调口的出风声。

　　王一博发动车子，窗外的工业园区灯火通明，与远处的城市夜景连成一片璀璨的光带。

　　“没想到你还懂这些。”肖战侧头看着王一博专注开车的侧脸，由衷地说道。

　　这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内心的意外。

　　王一博：“喜欢，就去了解了。我爸总觉得我玩车是不务正业，但他不知道，想把车玩好，光有胆子没用。”

　　从发动机原理、空气动力学到材料科学，每一项都深奥无比。那些在赛道上零点几秒的优势，背后是无数个日夜的技术钻研和数据积累。

　　肖战默然的靠着座椅，头侧向窗外，此后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车平稳地驶上高架，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光飞舞，王一博才忽然开口，打破车厢内的沉默。

　　“住哪儿？”

　　肖战闻声转过头，对上王一博专注开车的侧脸，优越的下颌线，在明明灭灭的路灯光影下显得愈发分明。

　　“我住的地方离地铁站很近，王少把我放在前面的地铁口就行。”肖战几乎是没怎么思索，谎话张口就来。

　　王一博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车载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末班地铁都快没了，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就在王一博开口还要再说话时，肖战预判了他的预判，又道：“这不还有二十几分钟才十一点，还能赶上地铁。”

　　“就麻烦王少您随便找个地铁口放我下去就好。”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语气是下属对上司的恭敬，无形中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王一博没再坚持，在下一个路口打了转向灯，将车稳稳地停在了地铁站 A 口的临时停车区。

　　肖战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肖战。”王一博忽然叫住他。

　　肖战回头，隔着半开的车门看着他。

　　“明天开始，我三天不去公司。”王一博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下没下的轻点着：“公司那边，你搞定。”

　　“……好的。”肖战点头应下，而后快步往地铁站入口处走。

　　王一博后视镜看了眼肖战，随后一脚油门汇入车流。

　　肖战在地铁入口处站了一会儿，确认王一博的车已经开远，才转身走出来，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星河湾。”

　　出租车启动，肖战靠在后座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出租车在星河湾小区的门禁前停下，保安确认了车牌和访客信息后，才缓缓升起栏杆。

　　车辆滑入一片静谧的园林，最终停在一栋设计感十足的公寓楼下。

　　肖战付了钱，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电梯，指纹解锁，踏入家门。

　　与公司里那个谦逊低调的“小肖”所应该拥有的居所截然不同，这是一套面积接近两百平的大平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室内是极简的现代装修风格，昂贵的智能家居，开放式厨房里锃亮的厨具一丝不苟，客厅角落里甚至还摆着一架价值不菲的画架，上面蒙着白布。

　　这才是肖战真正的“壳”。

　　他解开衬衫纽扣，走进浴室，拧开花洒。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冲刷着一天的疲惫。

　　高速上那惊心动魄的“贴地飞行”，工厂里持续数小时的高度专注，以及与王一博之间无声的博弈，都让他的神经绷到了极致。

　　尤其是王一博。

　　那个在办公室里打游戏、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在谈论起他热爱的领域时，眼里会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他不是草包，恰恰相反，他聪明，敏锐，拥有着惊人的学习能力和专注力。

　　这样的人，远比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要难对付。

　　肖战关掉水，用浴巾擦干身体，换上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又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水，却没有喝，只是用冰冷的瓶身贴着自己的额头，试图让过热的大脑冷静下来。

　　今晚王一博问他住在哪，他用赶地铁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只要他还在王一博身边，今晚这样的事便可能再次发生。他需要一个符合他人设的“壳”，一个能让王一博放下戒备，甚至生出同情和保护欲的“壳”。

　　一个贫穷、上进、在大城市苦苦打拼的研究生，应该住怎样的地方。

　　肖战走到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几个关键词：湘城，老城区，租房，月租 1500 以下。

　　屏幕上跳出来的，大多是些光线昏暗、环境嘈杂的租房信息。

　　他耐心地翻阅着，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帖子上，帖子上写着拎包入住，下面附了几张照片，斑驳的墙壁，生锈的窗框，狭窄的楼道，隔着屏幕肖战都能感受到蜗居在那里的破败。

　　就是这里了。

　　肖战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他需要这样一个地方，来承载他“人穷志坚”角色的全部背景故事。

　　……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