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站在法医档案室深处，紫外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他刚刚调取了自己二十年前的出生记录——或者说，他以为属于自己的那份。
纸质档案泛黄易碎，但在“新生儿异常体征记录”一栏，清晰地写着：左腕内侧有火焰状胎记。附带的黑白照片上，婴儿细弱的手腕空空如也，光滑得刺眼。
而他现在手腕上那个被称为“实验标记”的印记，在紫外线下正幽幽地泛着冷光。
真正的林砚，可能根本没有这个印记。
这个认知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他颤抖着翻开庄淮的出生档案，在同样的记录栏里，看到了完全相同的描述：左腕内侧有火焰状胎记。照片被撕去了，只留下锯齿状的边缘。
档案室的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林砚猛地回头，阴影里空无一人。但他确信自己听到了呼吸声。
回到临时办公室，庄淮正对着白板上的案件关系图出神。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
林砚没有回答。他将自己的出生记录复印件放在桌上，推到庄淮面前。
庄淮的目光在纸上停留了很久，久到林砚以为时间静止了。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金边眼镜后的眼睛里，翻涌着林砚从未见过的痛苦。
“你看了我的档案。”庄淮的陈述句平静得可怕。
“真正的庄淮在哪里？”林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或者我该问，我是谁？”
窗外，乌云压境，暴雨将至。办公室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将庄淮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
“我们没有偷走任何人的人生。”庄淮走向他，每一步都像踩在碎裂的玻璃上，“我们就是庄淮和林砚，只是...不完整。”
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拉起左袖。在他的左上臂，有一个与林砚手腕印记完全相同的图案，但不是胎记，而是一道狰狞的、由手术疤痕构成的烙印。
“镜像分离，不只是比喻。”庄淮的声音干涩，“那个实验，将一对双胞胎的某些特质...物理性地分开了。情感，记忆，甚至部分生理特征。”
林砚想起那些突如其来的共感，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他不是窃取了别人身份的冒牌货，他是一个被强行撕裂的半成品。
“张主任...他不仅是实验员。”庄淮继续道，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臂上的疤痕，“他是‘清洁工’。负责确保分离的个体永不重合，确保秘密永不泄露。”
“所以他必须死。”林砚感到一阵寒意，“那三个死者呢？”
“他们是观察者。实验结束后，被安排在我们身边，记录‘镜像体’在分离状态下的生活数据。”庄淮闭上眼，似乎在抵抗某种痛苦，“但他们开始怀疑，实验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科学研究...”
第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惨白的光照亮房间。也在这一瞬间，林砚的脑海被一段强烈的记忆席卷——
不是画面，而是触感和气味。消毒水，冰冷的金属桌面，还有...庄淮母亲哭泣的声音：“对不起，孩子们，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们...”
以及一个尖锐的、属于孩童的哭喊：“不要分开我们！”
雷声炸响。
林砚踉跄一步，扶住桌子。那段记忆带来的不仅是信息，还有排山倒海的情感——一种源于生命本初的、对被强行撕裂的另一半的依恋和痛苦。
庄淮立刻上前扶住他，两人手腕的印记在接触的瞬间再次发出微光。这一次，灼热感如此强烈，仿佛皮下的某种东西被唤醒了。
“记忆抑制在减弱。”庄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林砚，听着，有些真相知道得太早只会带来危险...”
林砚猛地抓住庄淮的手臂，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个夏令营的晚上，我们溜进实验室，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之后我们都被‘处理’了记忆？”
庄淮的瞳孔微微收缩。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办公室的灯啪地一声全部熄灭。
不是跳闸。整栋大楼的备用电源也没有启动。
绝对的黑暗里，林砚感到庄淮迅速将他拉向身后，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甜腻的气味，与地下室里闻到的如出一辙。
“他们来了。”庄淮压低声音，气息喷在林砚耳畔，“听着，无论发生什么，别相信你突然‘想起’的一切，那可能是植入的...”
话音未落，走廊传来沉重的、拖拽着什么的声音。还有金属物品轻轻敲击地面的脆响。
在黑暗和异香中，林砚感到一阵眩晕。庄淮支撑着他的重量，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失控的心跳。
在这片象征着一切真相核心的黑暗里，林砚的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
庄淮一直在试图保护他，但保护的，究竟是他这个人，还是那个被隐藏在记忆深处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拖拽声在门外停下了。
寂静中，门把手缓缓转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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