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上午十一点半，训练室里的电子钟刚跳完最后一秒，伴奏音乐的尾音便随着肖战抬起的右手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镜面墙映出满室狼藉，散落的矿泉水瓶、被踩得变形的运动鞋，还有学员们汗湿后贴在颈间的碎发，唯独站在最后一排的王一博，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个动作的姿势，下颌线绷得笔直，像是连呼吸都还卡在节拍里。

“今天体能训练强度不小，下午两点半开始技巧复盘，中间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别扎堆玩手机。”肖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扫过人群时，不自觉地在王一博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少年后背的训练服已经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发梢滴下的水珠顺着脊椎往下滑，却没见他有半分松懈，这股韧劲，和几年前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小孩重合又分离，让肖战的喉结不自觉地滚了一下。

学员们陆续收拾东西离开，叽叽喳喳的声音像退潮般渐渐远去。训练室里只剩下风扇转动的嗡嗡声，还有王一博调整呼吸时发出的轻响。

肖战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水，忽然想起以前在旧房子里，王一博总爱抢他冰箱里的冰可乐，说“冰的喝着才有劲”，那时少年的笑眼亮得像揉了星光，如今却只剩下镜片后藏不住的疏离。

他走过去，将其中一瓶水递到王一博面前，王一博才像是回过神来，动作微顿后接过水，低声说了句“谢谢”。

没有多余的寒暄，两人就这么并排坐在镜面墙前，看着里面两个沉默的影子。肖战能感觉到王一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委屈，这让他有些不自在地转了转手腕上的手表。

沉默像细密的网，将两人裹在中间。肖战数着风扇转了多少圈，想着该找个理由先离开，却听见身边的人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刚运动完的沙哑，却字字清晰：“战哥，你当年为什么突然搬走？”

肖战的动作瞬间僵住，指尖的凉意仿佛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他没回头，却能想象出王一博此刻的表情。

“还有，”王一博没等他回答，继续往下说，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拉黑所有联系方式？我找了你很久。”

训练室的风扇似乎停了一瞬，空气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肖战握着水瓶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瓶身被捏得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却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直白的方式被摊开。

“我以为……”王一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我怀疑，“我以为你发现了什么。”

发现什么？肖战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当然知道王一博指的是什么，是少年藏在课本里的画，画里是两个少年牵手走在夕阳下的身影；是王一博藏起来的日记里写了又涂掉的字迹，只留下“我好像”三个字。

这些细节，他当年不是没注意到，只是那时的他，还没学会如何面对这份过于炽热的喜欢。

“不是你想的那样。”肖战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避开王一博的目光，看向镜面墙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当时是因为要去外地上学，事情太急，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借口，却连自己都觉得苍白。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告诉王一博，可是王一博母亲突然生病，家里一团乱，加上朋友无意间的一句“你跟那小孩走得也太近了，他看你的眼神可一点都不纯粹，你不怕影响他吗”，让他突然慌了神。

他怕自己的存在会耽误王一博，会给两人带来更多的困扰，于是选择了最笨拙也最伤人的方式——逃离。

他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却没想过，几年后会以这样的身份与王一博重逢。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褪去稚气、眼神却依旧执着的少年，肖战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

“上学？”王一博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信，他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肖老师，你觉得这个理由，我会信吗？”

肖战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来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无力。他能感受到王一博身上传来的失落，像一层薄霜，覆盖在两人之间。

就在这时，训练室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两个女生的说话声，显然是刚离开的学员折返回来拿东西。

肖战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王一博的距离，脸上重新恢复了平日的严肃：“下午训练别迟到，赶紧去吃饭吧。”王一博看着他刻意疏离的样子，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攥紧了手里的水瓶，转身走出了训练室。

门口的两个女生拿完东西后匆匆离开，路过肖战身边时，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和窃窃私语。肖战知道，刚才的对话大概率被她们听到了，训练营里本就没有秘密，用不了多久，关于“肖总负责人和王一博有旧情”的流言，恐怕就会传遍整个营地。

他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这件事，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午休时间，肖战待在办公室里，却没什么心思处理文件。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他好几次点开与王一博的聊天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他干脆关掉手机，拿起桌上的舞蹈比赛评分表，下午就要公布结果了，王一博的表现很出色，无论是技巧还是表现力，都稳居前列。

下午两点半，训练室里准时响起了音乐。肖战走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王一博，对方穿着干净的训练服，头发也重新打理过，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仿佛上午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只是在与肖战的目光对视时，他的眼神还是不自觉地闪躲了一下，快得像错觉。技巧复盘进行得很顺利，学员们的状态都不错，尤其是王一博，几个高难度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赢得了身边学员的阵阵惊叹。

肖战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笔记本，认真地记录着每个人的问题，只是笔尖在纸上划过王一博的名字时，总会停顿片刻。复盘结束后，到了公布舞蹈比赛结果的环节。

训练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肖战手里的名单上。“第三名，李沐。”肖战念出名字时，人群中响起一阵掌声。李沐激动地跳了起来，朝着身边的朋友比了个耶。

“第二名，王一博。”话音刚落，训练室里的掌声更响亮了。王一博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意外，他抬起头，看向肖战，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肖战对着他点了点头，语气平静：“你的表现很稳定，继续加油。”

王一博抿了抿唇，走上前接过证书，指尖触到肖战的手时，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迅速分开。

他抱着证书，回到自己的位置，低头看着证书上的名字，心里却五味杂陈，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第二名，而是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当年的，真正的答案。

人群渐渐散开，王一博收拾好东西，刚走到训练室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肖战的声音：“明天早上加练，七点在这里集合。”他转过身，看着肖战，对方的表情依旧严肃，却在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

王一博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好。”说完，他转身走出了训练室，没有回头。肖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手里的名单被捏得有些发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