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讨厌父亲的虚仁假义，讨厌他跟那些宾客们借着生日宴会或者纪念的由头来消费他的兄长。
“什么时候去空军基地参加交接仪式？”
“明天。”
“阿战，卿泽哥也是我兄长。”梁浔碰了碰肖战的手臂，把人带回岸边，“在我心里，他是个很温暖的人。”
周日早上，一身黑色西装的肖战在两个保镖的陪同下坐上了前往空军基地的轿车。
父亲从外市赶回来，已经提前抵达，他母亲则远在北美，也连夜乘坐最早的航班回国。
交接仪式在神圣庄严的纪念碑广场举行，被海水腐蚀过的战机残骸是肖卿泽留给所有前来悼念他的人的礼物。
淅淅沥沥的雨水和数把展开的黑色雨伞发生碰撞，它们砸下、飞溅、紧接着碎在半空中。肖战沉默地一手撑着伞，一手搂着眼眶湿润的母亲。
两支护卫队交接残骸的动作，在他眼中自动降速变成慢镜头，身体感知到的时间流逝就像是熬过一个世纪那么久。
久到仪式结束，他还站在纪念碑前面不肯走，母亲抬起手帮他擦掉眼角的泪，温声细语地说：“你最懂你哥哥了，他一定希望你能向前看、能有告别的勇气。战战，告别不是再见或者遗忘，是你能自己走出来，别被困住，别抹杀自己幸福的可能性。”
肖战应声点了点头，丝毫察觉不到他的半边身子都被淋湿了。
行至停车场，母亲告诉他会在外公家住几天再走，今晚要是没有安排就回来一起吃顿饭。
他想了想，说好。
这时，肖迟朝他们走过来，让保镖打开车门，命令肖战跟他走。气氛顿时降至冰点，三人无话，安静了几秒钟。
“妈等你。”
“嗯。”
等目送完母亲上车离开，肖战才坐进车子里，他看着窗外，白杨在模糊的光影里疾驰掠过，在他的瞳孔划下转瞬即逝的点墨。
骤不及防间，一个文件袋重重地摔到了肖战的腿上，他压着情绪冷静地瞥向父亲，而后低头打开看里面的资料。
是几张夜间城市赛车的照片和对应日期的定位记录。
“有去过吗？”
上个月，完全陌生的地点，快到出现残影的方程式赛车，肖战把这些信息一一整合在一起，得出的结论是，某个人带着他的定位器出现在了非法赛事的现场。
“去过。”
“没看到你人。”肖迟停顿下来，揉了揉眉心，“不在观众席，移动速度却异常的快，你在赛车里。”
听到这，肖战摁在照片边缘的指尖很轻地颤动了一下，不疾不徐地说：“只是去看比赛。”
简洁干脆的回答，他撒起谎来脸上看不出一丁点儿心虚。
“你应该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样的人能结交。”肖迟的视线在儿子的身上停留片刻，“在这一点上，卿泽做得很好。”
“……”肖战抿紧嘴唇，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楚刺激着他对父亲说出谴责挑衅的话，“你要哥哥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你要他做联盟的英雄为你的仕途铺路，他都做了，结果呢？”
啪——
一声脆响落下，周遭的空气蓦地凝固了一瞬，肖战的耳边出现了一阵耳鸣，他的左脸立刻红肿起来，下颌骨有错位的感觉，嘴角开始往外洇血，“停车。”
雨势没有减弱的意思，后视镜倒映出司机询问肖迟意见的眼神。
“让他下车。”
得到许可的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肖战扔了文件袋起身下去，车门重新关上的一刻，整个车身都连带着抖了抖。
空军基地距离市区很远，一般的民用车辆也不会来这。肖战在雨里走了一段路，全身湿透。瞭望台有站岗的士兵发现他，就把情况报告给了长官。
半晌，一辆军用越野车开了过来，靠近肖战摇下车窗。
招呼他上车的alpha是哥哥肖卿泽曾经的上级罗舟珩，他小时候来空军基地参观见过一面。
车里挂着一个手工做的平安扣，绳穗褪色严重，肖战总觉得眼熟，有些像哥哥做过的样式。
“送你回家还是去哪儿？”
肖战垂下双眸，撇开手机屏幕表面的雨滴，当他看见王一博早早发消息说会在声钥剧场等他的时候，那副用尽力气强撑着没有垮塌的平直肩膀忽然间就找到了放松的契机。
他说：“舟珩哥，麻烦您送我去声钥剧场。”
“好。”罗舟珩说，“储物格里有抽纸。”
“谢谢。”肖战拿了几张纸出来，他没有先擦脸颊和衣服，而是选择擦干手机回复王一博。
「抱歉，今天有点事，我很快到。」
对方正在输入……
「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过了两分钟，王一博又发了一条。
「下雨了，记得带伞。」
接着是一个有点呆的撑伞猫咪表情包。
肖战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本想在退出聊天框前添加这个系列的表情包，但王一博居然撤回了。
声钥剧场地处繁华的中心城区，即使遇上阴雨天也是人满为患，车流堵得水泄不通。
肖战在交通管制的路口下车，罗舟珩从后座找了把伞给他：“别淋感冒了。”
很旧的伞，伞柄处同样挂了条小穗子，肖战一眼认出来这是他去看肖卿泽时，在书桌上看到的编了一半的物件。
目光相接的几秒钟内，肖战没有拿过那把伞，他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说：“舟珩哥，你可能比我需要它。”
罗舟珩抬眼望向远处，避开那双直视着他的和肖卿泽极其相似的眼睛。良久，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如释重负地呼出来，对肖战说：“保密。”
沿街的巨型玻璃被擦得干净明亮，造型各异的橱窗里提早装满了即将到来的秋意。
行人来来往往，在地面上踩出无限扩散的圈圈涟漪。
人行道没有屋檐，肖战不得不加快脚步加入等待绿灯的队伍，他边走着边抬起双手来遮挡从天空源源落下的雨。
一抹灰色缓缓移动来到肖战身边，扬起的雨伞打乱了雨水垂直下坠的轨迹，他像突然闯入的天外来物，拥有暂停时间的魔法，四面都被隔绝了，只有他们是彼此的旷野。
肖战下意识抬眸仰头看出现在他头顶的雨伞，王一博侧对着他，握住伞柄的手离他很近，雨伞是倾斜的，他肩膀的雨停了。
倒计时临近尾声，肖战叫出对方的名字：“王一博。”
“嗯？”
“绿灯了。”
王一博点了下头，和肖战同时迈出步伐。
错过音乐会入场时间的两个人被拦在检票处，不进去也好，王一博想，他目前比较担忧肖战淋雨感冒这件事。
“你没带伞。”这句话听着有点埋怨的意味在里面，王一博懊恼地咬了咬唇，掏出一包未开封的手帕纸试探着递出去，他不知道肖战会不会接，“擦一擦吗？”
嘴角有血，左边脸颊发红，任谁都能看出来那是个巴掌印。
纸巾从王一博的手心溜走，肖战对他说谢谢。
“你要洗个热水澡吗？”
“我现在不想回家。”肖战说，“你介不介意陪我去趟酒店？”
王一博微微讶然，他由“酒店”联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开房”，倒也不是他思想不纯洁，好吧，他确实对肖战有不太纯洁的想法，但他打心底里相信肖战的人品，坚持认为肖战不是一个随便轻浮的人，他反而担心自己定力不够，又像上次那样被肖战抓个正着。
“不介意。”他偷偷握了握拳，目光如炬，仿佛在给谁加油打气。
“你就不问问去酒店干什么吗？”肖战不喜欢王一博这么没有防备心，可但凡人家露出一丝勉强的神情，说介意、不想陪他去之类的话，他就更不喜欢了。
直到对方抛出话茬，王一博才问：“那可以告诉我吗？”
肖战看了他一会儿，简短地说：“洗澡换衣服。”
出租车把他们送到酒店门前，进去以后肖战在前台扫脸办入住，王一博跟在他身边，一副老实好骗的模样。
浴室里响起水声，王一博听得挠心挠肺的，他坐不住，就拿了备用房卡下去买消肿的药膏，回来时恰好碰上刚洗完澡的肖战。
订的衣服还没来，肖战下半身只围了条白浴巾，他是倒三角身材，胸肌和腹肌都码得整齐且饱满，“买什么？”
王一博看愣了，羞愧地低下头，慢吞吞把装药的袋子递出去：“感冒药，消肿药。”
肖战打开看了看，脸色变得晦暗不明，口吻略显微妙：“你还买了安全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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