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茂密生机的森林,如今已然成了荒漠片片,天梯倾覆,坍塌的阶梯凌乱横陈,灵气不再,入眼皆是苍凉破败。
归来的羽人心情复杂,踩在荒芜的地上,被尖锐的石头硌痛。
曾经供他生长玩乐的“家”,已然成了这副模样,没了清新的风,葱郁的树,更没有柔软洁白的云。
天梯塌断,也没了去羽族旧址的路,好在他会飞,展翅,微微踮脚,御风飞上去。
云之上,是他曾经的家。
上百位傀儡同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些许他们曾“生活”过的痕迹,王一博看得一路心酸。
物是人非,令单纯的人也忍不住感伤,阿娘不在,树林也没有了,或许肖战说的对,这里……早就不是他的家,他早就没有家了。
独坐片刻,愈发凄怆,这里死气沉沉,让他好冷。
正当王一博预备飞下去,忽听闻一阵泠泠之音,似是水声。
这里已经破败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会有水声?
好奇的人踮起脚尖,飞过去。
顺着声音,一路向前,乱世之中,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泉眼,坚持不懈的向外涌出泉水,那水流很细,弱弱的,并不似潺潺流水,涓滴砸在石头上,几乎干涸。
有水,便还有一点点希望。
或许他能将这里,渐渐改造成曾经的模样。
羽人恋旧,偏爱曾经眷恋的家,如果可以,王一博希望能将肖战筑的那座寒光塔也搬进天梯。
“是一颗小石头……”
顺着水流摸进去,里面是一颗圆润光滑的小石子。
“好圆啊。”
不知何故,触到那颗圆润白净的小石头,羽人忽然心头一动,似是这颗小石头冥冥之中与他有什么感召一般。
“若你再大一点,便像一颗蛋了。”
虽然他没见过自己是蛋的样子,可是听肖战说的,怎么样也能抱在怀里,这颗小石头长得很像蛋,只是太小了。
“白白的,好可爱。”
贪玩的小羽人被一颗小石头弄得开心起来,他轻轻剥下那颗泉眼中间的小石头。
顷刻,原本只有涓滴细流的泉眼顿时入驻,清泉水染湿羽人衣角,王一博将石子护在掌心飞起来,才不至于湿了衣裳。
遥看,荒漠之上竟顿时生长出草木,如春风过境。
于半空中向下俯瞰,竟和他从前记忆里的森林相差不大。
王一博捧着小石头飞到一棵树前,静静看了很久,他曾经在这棵树上与肖战一起摘果子吃,并排坐着看星星,这里的每一片藤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他的家不是已然毁了吗?怎会突然恢复了原状?
羽族不复,旧址倾塌,如今尽数恢复了?自然是因为羽族的灵气感召的缘故。
震惊的小羽人去看手中的小石头,与不能应答的小石子面面相觑。
“你也是羽人吗?!可阿娘说,我是最后一个羽人啦,不会……你是太小了,所以他们没发现你吗?”
“你真的好小啊。”
“你会是一个羽族的小宝宝吗?我以前是蛋的,也不是石头。”
或许……石头长一长,也能变成一颗蛋呢。
指腹摸在小小的石头上,便会觉得亲切和轻松,王一博索性寻了一根地上的藤蔓,将那枚石子小心翼翼的嵌进藤蔓上的花苞中,尺寸刚刚好,花苞半拢着,恰好能护住小石头不掉下去。
将柔弱的藤蔓在脖子上绕一个圈,打结扣住,含着羽族后裔的花苞恰到好处的坠在羽人锁骨处,宛如天然的饰品。
他可能……还有一个同族的。
为有可能同族尚存的喜悦而开怀,王一博坐在那颗曾经和肖战并肩的树上,头轻轻依靠树干。
如果可以,他最想将这份惊喜分享给肖战。
他想告诉肖战,此时,他并不孤单,也不是一个人在家,还有一颗有可能是同族的小石头在他身上挂着,他还没有被灭族,他还有同伴,还有一丝留存的希望。
这种感觉很微妙,如果这颗小石头里真的是个羽人宝宝,那……他岂不是算小宝宝的爹啦?
入夜。
王一博靠在树上,静默望天。
算上做圣子的这些年,其实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严格意义的离开肖战。
他回了家,得到了向往的自由,却没那么自己想象中的开心。
并非对过去心结难解,只是,他与肖战,终究是不同的。
他还是喜欢肖战的,所以他很想肖战。
想,未必要在一起。
对肖战来说,他永远不会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可对他来说,肖战是最重要的。
羽人和人,虽看上去只差了一双翅膀,对爱的考量却并不同。
年少的小羽人,没有旁的要求,只期盼爱意纯粹,闲暇时有些自由罢了,无法接受一个口口声声说着只爱自己的人,与旁人成婚,即使肖战总有那么多的道理。
从前,他接受了肖战会吃掉他喜欢的小兔,接受肖战为了王国舍弃他,如今若要他勉强接受肖战会与旁人成婚的苦衷,也未尝不可,可是这样的不同,他要接受多久才是尽头呢?
他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在林间做自由自在的羽人,不想再被迫接受这许许多多的“苦衷”。
勉强要在一起,他们也都不会开心的吧?
“就不回去找他了吧,好吗?”
心事重重的羽人抚摸项间的小蛋,自言自语。
“不回去,肖战也不会想我的。”
“他只想做一个好的王上,像他……王祖那样,从前便是。”
“反正,和我在一起,在他心中是比不上做王上的,我也不想他不开心。”
小小的“石头”无法回应他,静默的在月光下散出莹润的光芒。
在羽族的旧址住了一日,王一博又悄悄一个人,飞到了寒光塔。
前几日肖战拘着他,他不舒服,才执拗着想要回来看一看,如今自由了,反而闲散许多,并不急着在自己最爱的树林里自在,而是悄悄一个人回了寒光塔。
毕竟这里,也是他的家呀。
住了十余年,怎会没有半分情感。
长在寒光塔的这些年里,肖战一直待他极好,他是忘不掉的,肖战曾经独自一人登上塔顶,不畏风险,只为接住抱着塔尖下不来的他,恨不得将天下的珍宝与盛宠都分给他,给了尊贵的头衔,让他衣食无忧,生来优越。
尽管这些……都不是他最想要的,可是想到此处,还是忍不住要心酸委屈。
明明,国事那般操劳,肖战还是会每日抽出几个时辰来陪他,去到林间深处,有横向生长的古树处,陪他嬉闹玩耍,这样看,肖战该是很喜欢他的才对,为何偏偏要自诩退让,那时险些与旁人成婚呢?
王一博躺在那颗横木上,却想起另一幕,令他脸红心跳的场景——他们第一次交汇心意,灵肉亲昵,也是在这里。
是他被肖战要成婚的消息吓坏了,才会口不择言,糊里糊涂的剖白心意,半急半慌的和肖战做了最亲密的事情,这样一想,小羽人却更气肖战险些要成婚的事情了。
他要是不彻夜未归,他们如今岂不是……不能在一起了。
方才生出些许要回去找肖战的念头,就这样消散了,小羽人气不过,准备起身。
“啊——”
几缕青丝掉落在树枝的缝隙中,卡得严实。
吃痛的小羽人皱着眉,去拉自己的头发,无果,最后索性气呼呼的躺在那棵树上。
反正从前他也喜欢在这棵树上睡觉,被缠住了头发,干脆就不走了,先睡上一晚上。
自由的小羽人清闲自在,在散发着幽幽木香的古树上安睡了一整晚,晨曦与露水染上他身上的单薄素袍,有一丝浅浅的寒意。
“不是回家吗?怎么睡在这了?”
恍惚间,有人为他披上件还带着暖意的袍子,王一博被暖意护住,舒服得打个小哈欠,没睁眼。
“才两日不见,这是何物?”
半梦半醒的小羽人向来是极乖的,含糊不清的答道:“是我的宝宝。”
肖战微微怔住,他看着“失而复得”的心上人,心中又是欣喜,又是酸涩,方想了满腹的柔情话。
王一博睡得可爱,他忍不住想要去一亲芳泽,可或许,王一博并非是为了他,只是难得回来一次,也未必代表着他们重修于好,若他一时轻浮,也许王一博日后便更不肯回来了,情字极难琢磨,向来杀伐决断的王也不由得瞻前顾后,犹豫起来。
“你干什么?”
不等他想通来龙去脉,安睡的人已然醒转,用一双纯净漂亮的漆黑眼眸盯着他,向来尊贵的王上竟有些被抓包的窘迫,可他半个身子已然虚压在人身上,这会便是亲下去也是他的错处,灰溜溜的离开也显得心虚。
“我……看看你。”
从古树归来之后,他们许久没有这样静然安好,可耳鬓厮磨的契机,眼下,身下人也尚无抗拒的意思,肖战心中陡然生出些许希冀,缓声说:“今日,难得一见,你若是再不躲,我们便——”
心思过分纯净的人,极容易不解风情,并不醉心于此情此景,而是坦率直言。
“我想躲的,但我头发夹在树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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