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瀚在龚俊家磨蹭了一上午。
虽然龚俊交代了要卧床休息,但他实在躺不住。身体的酸痛在药膏和休息下缓解了不少,但那种被彻底“收拾”过后的异样感依旧鲜明地存在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昨晚的疯狂。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挪到厨房,吃掉了龚俊温在锅里的鸡丝粥。粥熬得软糯鲜香,显然是花了心思的,这让张哲瀚心里那点因为“被吃干抹净”而产生的微妙怨气消散了不少。
吃完粥,他无所事事地在龚俊的公寓里晃悠。这里的一切他都熟悉,但又因为昨夜的关系,仿佛蒙上了一层不一样的色彩。书架上冰冷的医学书籍,沙发上整齐的靠垫,甚至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龚俊的清冽气息,都让他心跳不自觉加快。
他最终还是没回自己家,像是某种隐秘的宣告,又像是贪恋这份刚刚打破界限的亲密。他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龚俊的卧室,从衣柜里找出一件龚俊常穿的白衬衫和一条休闲裤。
龚俊比他高一些,衣服穿在他身上明显宽松,袖子需要挽好几道,裤腿也长了一截,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只能勉强用皮带系住。
他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宽大的衬衫领口歪斜,露出大片锁骨和脖颈,上面点缀着几处暧昧的、已经转为深红色的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裤子也显得拖沓,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狠狠疼爱过、并且偷穿了男朋友衣服的样子。
张哲瀚的脸颊微微发烫,心里却涌起一股幼稚的满足感。他就像一只成功在领地留下自己气味的小兽,虽然过程有点“惨烈”,但结果让他心安。
他决定今天就赖在这里了,反正龚俊说他中午会回来。
于是,他窝回客厅的沙发,抱着带有龚俊气息的靠枕,打开了电视,心思却完全不在节目上,时不时瞥向门口,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可能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快到中午十二点,张哲瀚有些昏昏欲睡。就在他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他一个激灵坐直身体,心脏瞬间提了起来!是龚俊回来了!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过大的衬衫,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门锁“咔哒”一声打开,门被推开。
然而,出现在门口的,并不是龚俊那张冷峻的脸。
而是一对衣着得体、气质温文的中年男女。
张哲瀚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站在前面的女士,穿着一件素雅的旗袍外套,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而她身后的男士,穿着挺括的夹克,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眉宇间与龚俊有着惊人的相似。
龚俊的父母?!
张哲瀚只觉得一股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四肢冰凉。他怎么会忘了!龚妈妈之前就提过,他们偶尔会来给儿子送点吃的!只是他完全没料到,会是在今天,在这个时间点,以他现在的这副模样!
龚妈妈显然也没料到开门会看到这样一幕,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目光惊愕地落在张哲瀚身上——穿着她儿子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头发有些凌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尤其是……那敞开的领口处,锁骨和脖颈上那些清晰无比的、昭示着某种亲密关系的痕迹,简直像无声的惊雷,炸得她一时失去了反应能力。
龚爸爸的目光则更加直接和锐利,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张哲瀚,从他慌乱的眼神,到他身上那件属于自己儿子的衬衫,再到那些无法忽视的印记,最后落在他光着踩在地板上的脚。他的眉头紧紧锁起,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周身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低气压。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张哲瀚僵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被施了定身咒。他感觉自己像个入室行窃却被主人当场抓获的小偷,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烧得他头晕目眩。
他想开口解释,想打个招呼,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过于宽大的衬衫领口,试图遮挡那些暧昧的证据,但这个动作在眼下看来,简直是欲盖弥彰,更加显得心虚和狼狈。
“阿……阿姨……叔叔……”他终于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脸颊烫得几乎能煎鸡蛋。
龚妈妈似乎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惊愕、疑惑、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极力克制的、带着审视的探究。
她没有回应张哲瀚那声微弱的招呼,而是将目光转向屋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俊俊呢?他不在家?”
“他……他去医院了……说,说中午回来……”张哲瀚几乎是本能地回答,大脑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几乎是下一秒,龚俊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手里还拿着车钥匙,似乎是刚下班赶回来。当他看到站在门口的父母,以及沙发上那个穿着他的衣服、满脸通红、眼神慌乱无助得像只受惊兔子的张哲瀚时,他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凝滞。
深邃的眼眸快速扫过全场,将父母惊愕审视的目光,和张哲瀚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窘迫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在张哲瀚锁骨处的红痕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那丝波动就被压了下去,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龚俊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慌乱。他自然地走进来,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可能存在的视线,然后将钥匙放在玄关柜上,动作流畅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们……我们来给你送点你爸炖的汤……”龚妈妈回过神来,语气还是有些不太自然,目光忍不住又瞟向沙发上的张哲瀚,“这位是……?”
龚爸爸没说话,只是用更加严厉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儿子,似乎在等待一个解释。
所有的压力瞬间集中到了龚俊身上。
张哲瀚紧张地看着龚俊,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会怎么介绍自己?邻居?朋友?还是……
在父母灼灼的目光注视下,龚俊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走到沙发边,没有看张哲瀚,而是先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明显不符合他自己的风格的毛绒猫咪拖鞋,放到张哲瀚光着的脚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地上凉,穿上…”
这个动作,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远超普通朋友或邻居的关心和维护。
然后,他才直起身,面向父母,目光坦然,语气清晰而平稳地开口:
“爸,妈,正式介绍一下,”他侧过身,让父母的视线能更清楚地看到张哲瀚,“这是张哲瀚,我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寂静的客厅里激起了清晰的回响。
龚妈妈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嘴巴微张,显然这个答案比她刚才看到的画面更让她震惊。龚爸爸的脸色也更加沉郁,眼神锐利得像刀,在龚俊和张哲瀚之间来回扫视。
张哲瀚也彻底愣住了。
他没想到龚俊会如此直接、如此坦荡地承认。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感动和更多不知所措的情绪冲击着他,让他眼眶都有些发酸。
龚俊仿佛没有看到父母脸上的震惊和父亲眼中的不赞同,他继续用那平稳的语调说道:“他腰不太好,最近在休养,现在住我对门,方便照顾…”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张哲瀚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模糊了“住对门”和“此刻穿着他的衣服出现在他家”之间的逻辑关系,但在此刻,似乎也不是重点了。
他顿了顿,看向张哲瀚,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瀚瀚,这是我爸妈…”
张哲瀚被龚俊这一连串的操作弄得晕头转向,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才猛地回过神。
他慌忙站起身,也顾不得身上不合体的衣服和那些遮不住的痕迹了,对着龚爸龚妈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声音因为紧张而结结巴巴:“叔叔……阿姨……好!我……我叫张哲瀚!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您们今天会来……”
他语无伦次,脸颊红得快要滴血,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
太丢人了!第一次正式见家长,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穿着男朋友的衣服,满身吻痕,还被抓个正着!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最社死的时刻,没有之一!
龚妈妈看着眼前这个紧张得手足无措、鞠躬都快弯成虾米的年轻人,再看看自家儿子那一副“事实就是这样”的坦然模样,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龚爸爸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依旧难看,但目光中的锐利似乎收敛了一些,转而变成了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的打量。他没有回应张哲瀚的问候,而是看向龚俊,声音低沉:“你跟我出来一下…”
说完,他率先转身,走向阳台,显然是有话要单独和龚俊说。
龚俊对张哲瀚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虽然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奇异地让张哲瀚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点点——然后便跟着父亲走向了阳台。
阳台的玻璃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声音。
客厅里,只剩下张哲瀚和龚妈妈,气氛更加尴尬。
龚妈妈看着站在面前,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过长的衬衫袖口,耳朵尖都红透了的张哲瀚,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她之前确实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觉得他长得俊,有礼貌,又是儿子邻居,多走动挺好。但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毕竟自家儿子从小到大都冷静自持,从来没表现出对哪个同性或者异性有过特别的兴趣,她甚至一度担心过他的性向或者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
可现在……不仅突然冒出来个男朋友,还是以这种……这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方式撞破的!
“小……小张是吧?”龚妈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和,“别站着了,坐,坐吧……”
“谢谢阿姨……”张哲瀚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挨着沙发边缘坐下,身体依旧僵硬得像块石头。
龚妈妈把带来的保温袋放在茶几上,自己也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了张哲瀚锁骨的红痕上,赶紧移开视线,脸上也有些发热。
这年轻人……皮肤白,那些痕迹也太明显了……自家儿子平时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那个……听俊俊说,你腰不太好?现在好点了吗?”
“好……好多了!谢谢阿姨关心!”张哲瀚连忙回答,声音还是有点抖,“龚……龚俊他照顾得很好……”说完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说的什么话!岂不是更坐实了他们的关系!
龚妈妈的表情果然更微妙了,她“哦”了一声,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张哲瀚心里一紧,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难道要说六年前就在一起过,后来分开了,最近才复合?这太复杂了!他支吾着,脸更红了:“……有……有一段时间了……”
看他这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龚妈妈心里叹了口气,也没再追问。
她打量着张哲瀚,抛开此刻的尴尬情形不谈,这个年轻人确实长得极好,眉眼精致,气质干净,此刻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显得有点可怜兮兮的,倒是让人不忍心过多苛责。
只是……这职业是个演员……娱乐圈那么复杂……自家儿子又是那么个冷淡性子……龚妈妈心里充满了担忧。
而阳台上,气氛则要凝重得多。
龚爸爸背对着客厅,看着楼下的花园,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龚俊,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龚俊站在父亲身后,神色平静:“爸,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清楚?”龚爸爸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盯着儿子,“男朋友是一个演员?还……还弄成这个样子在家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的职业,你的身份,允许你这样……胡来吗?”
“我的职业是医生,靠技术吃饭。我的私人感情,不影响我拿手术刀…”龚俊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话语里的坚定却不容置疑,“他不是胡来,他是我认真选择的人…”
“认真?”龚爸爸显然被儿子的态度激怒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你了解他多少?娱乐圈那个大染缸!”
“我了解他…”龚俊打断父亲的话,目光沉静而深邃,“比您想象的要多。我们之间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但我可以告诉您,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愿意为我的选择承担一切后果…”
他看着父亲因为怒气而微微涨红的脸,放缓了语气:“爸,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感情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很好,对我也很好。这就够了…”
龚爸爸看着儿子那双和自己年轻时一样固执的眼睛,知道再多的质问和反对,在儿子已经做出的决定面前,恐怕都是徒劳。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一旦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疲惫和无奈:“你……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我们!”
“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正式带他回家见你们。”龚俊解释道,“没想到今天这么仓促……吓到你们了,是我的不对…”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歉意,又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龚爸爸看着儿子,又气又无奈,最终只是摆了摆手:“行了!别说了!我跟你妈老了,管不了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说完,他不再看龚俊,推开阳台门,沉着脸走了回来。
客厅里的张哲瀚和龚妈妈看到龚爸爸脸色不虞地回来,心又提了起来。
龚妈妈连忙站起身:“老龚……”
龚爸爸没理她,径直走到茶几旁,拿起自己带来的保温袋,塞到龚俊手里,硬邦邦地说:“汤给你送到了!我们走了!”
说完,也不等龚俊回应,拉着还欲言又止的龚妈妈,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口走。
“爸,妈,我送送你们……”龚俊跟上前。
“不用!”龚爸爸断然拒绝,打开门,和龚妈妈一起走了出去,房门被重重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张哲瀚心肝一颤。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龚俊和张哲瀚两人。
张哲瀚还维持着僵硬的坐姿,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感觉像是打了一场艰难的仗,浑身脱力。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龚俊,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龚俊……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是不是搞砸了……”
龚俊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脸上那副冷静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张哲瀚柔软的发顶,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不关你的事…”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迟早要面对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戏剧性…”
张哲瀚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里的委屈和后怕一下子涌了上来,眼圈瞬间就红了:“可是……你爸爸好像很生气……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龚俊在他身边坐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给他点时间。我妈那边……问题不大…”
靠在龚俊坚实温暖的怀抱里,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张哲瀚紧绷的神经才一点点松弛下来。
他想起龚俊刚才在父母面前,那样坦荡地承认他们的关系,还细心地给他拿拖鞋……
“你……你刚才……说我是你男朋友……”张哲瀚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还有一丝不敢相信的希冀。
“不然呢?”龚俊挑眉,语气恢复了点平时的冷感,“难道说你是来借宿的邻居,顺便借了我的衣服,身上还‘不小心’被留下了点记号?”
张哲瀚被他这话噎得脸又红了,羞恼地捶了他一下:“你还说!都怪你!昨晚……还有这些……”他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痕迹,气鼓鼓的。
龚俊抓住他捶过来的手,握在掌心,低头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和微肿的嘴唇,眼神暗了暗,声音低沉下去:“嗯,怪我。所以,我会负责…”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负责”两个字,却像带着千钧重量,沉沉地砸在张哲瀚的心上。
所有的慌乱、委屈、尴尬,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归宿。
他抬起头,看着龚俊近在咫尺的、线条冷硬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侧脸,心里被一种巨大的、酸涩又甜蜜的情绪填满。
虽然过程惊心动魄,虽然第一次见家长搞得一团糟,但至少,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这场意外的“曝光”,似乎变得更加坚实和明朗了。
他反手紧紧握住龚俊的手,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小声却坚定地说:“嗯……你要负责到底……”
龚俊感受到怀里人的依赖,手臂收紧了些,唇角无声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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