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当鸵鸟

书名:初见时
作者:阿拉滋滋

  自那日龚家父母猝不及防地撞破“奸情”,张哲瀚感觉自己的人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同时附赠了无限循环的“社死”回放。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对门自己家的,那速度,比他当年拍任何一场被追杀的戏份都要快,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那“娇贵”的腰。

  “砰!”

  厚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关上,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脸颊烫得能烙饼。

  脑海里反复播放着龚妈妈惊愕的目光、龚爸爸沉郁审视的眼神,以及自己穿着龚俊那宽大不合身的衬衫、顶着满脖子暧昧痕迹、像个被捉奸在床的倒霉蛋的狼狈模样。

  “啊啊啊——!”他抱住脑袋,发出一声压抑的、绝望的哀嚎。

  完了…全完了…

  他辛辛苦苦、小心翼翼维持了这么久(自认为)的“良好邻居”形象,在那一刻彻底崩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第一次正式(如果那能算正式的话)见家长,就以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开场并仓促落幕,这简直能入选他人生十大尴尬瞬间榜首,并且遥遥领先!

  接下来的几天,张哲瀚彻底进入了“鸵鸟模式”。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机调成静音,除了经纪人李姐和助理的必要工作联系,其他消息一概不回。连张妈妈打电话来嘘寒问暖,他都支支吾吾,含糊其辞,生怕精明的老妈从他那不自然的语气里嗅出什么端倪。

  他甚至连自家门口都不敢多待,生怕一开门就撞见对门出来倒垃圾或者下班的龚俊,更怕万一运气“好”到爆棚,再次撞见前来“视察”的龚爸龚妈。

  食物全靠存货和外卖解决。点外卖时,他都要全副武装——帽子、口罩、黑框眼镜一样不少,开门取餐的速度快如闪电,活像在进行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取完立刻缩回屋里,反锁上门,仿佛外面有洪水猛兽。

  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看剧本,看电影,甚至开始整理他那数量庞大的鞋柜,给每一双宝贝球鞋做深度清洁和保养。

  然而,无论他做什么,那日客厅里尴尬到令人窒息的画面,总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反复鞭挞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懊悔,懊悔自己那天为什么要作死跑去“请教剧本”,为什么要穿龚俊的衣服,为什么……没有早点醒来溜回自己家!

  他也委屈,明明就是两情相悦(他单方面认为经过那一夜,必须是两情相悦了!),怎么搞得像偷情被抓一样?龚俊倒是坦荡地承认了,可他那副冷静自持、仿佛在陈述病例一样的语气,真的能安抚他父母吗?他爸爸当时那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张哲瀚坐立难安,度日如年。他既渴望见到龚俊,又害怕见到他。渴望得到他的安抚和肯定,害怕从他口中听到任何关于他父母反对或者后续麻烦的消息。

  而对门的动静,成了他这几天唯一关注的外界信息。

  他像个高度警惕的哨兵,耳朵时刻竖着。听到对门开关门的声音,他会立刻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凑到猫眼前,小心翼翼地窥探。若是看到龚俊独自一人进出,他心里会稍微松一口气,但随即又提起来,猜测着他是不是去医院了,还是去和他父母沟通了?沟通得怎么样?

  有两次,他隐约听到对门传来谈话声,似乎不止龚俊一个人。他吓得心脏都快停了,死死扒着猫眼,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确认外面没有他害怕见到的长辈身影,才虚脱般地瘫坐在地上,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简直比连续拍一个月大夜戏还要消耗心神。

  龚俊那边,似乎也并不平静。

  张哲瀚能感觉到,龚俊这几天回家的时间比平时更晚,有时甚至深夜才能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他给他发过几次信息,内容从最初的【你爸妈……没事吧?】到后来的【你吃饭了吗?】再到最后小心翼翼的【你……在忙吗?】

  龚俊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简洁、延迟,且避重就轻。

  【嗯。】

  【吃了。】

  【刚下手术。】

  对于那日之后的风波,他只字未提。这种沉默,在张哲瀚看来,更像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让他心里的不安像野草般疯长。

  他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那么冲动地承认他们的关系?

  后悔招惹了他这个“麻烦”?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张哲瀚的心脏,让他窒息。六年前那种被放弃的恐慌感,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于是,他更怂了。连信息都不敢再多发,生怕自己的关心和试探,都成了令人厌烦的打扰。

  这天晚上,张哲瀚正对着电视机里播放的无聊综艺发呆,门铃突然响了。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吓得他一个激灵,手里的薯片差点撒一地。

  他心脏猛地一跳,第一反应是——不会是龚爸龚妈找上门来了吧?!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后,颤抖着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的,是穿着深色家居服,脸色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冷的龚俊。

  只有他一个人。

  张哲瀚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回落了一点,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紧张取代。他……他来干什么?兴师问罪?还是……来宣布什么不好的消息?

  他犹豫着,不敢开门。

  门铃又响了一次,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耐心。

  张哲瀚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了。他胡乱抓了抓头发,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的居家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然后,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两人隔着门槛对视着。

  几天不见,龚俊似乎清瘦了些,下颌线更加分明,眼底带着淡淡的倦色,但那股子冷峻的气质却丝毫未减。他的目光落在张哲瀚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青色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准备在家窝到长蘑菇?”龚俊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工作后的沙哑,语气是他惯常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张哲瀚喉咙发干,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小声嘟囔:“……没……就是……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龚俊挑眉,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外卖盒子堆在门口,垃圾几天没倒了?这就是你‘好好休养’的方式?”

  张哲瀚被他说得脸颊发烫,下意识地反驳:“我……我有收拾……”

  “收拾到腰又酸了,半夜自己偷偷贴膏药?”龚俊打断他,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嘲讽。

  张哲瀚一愣,他……他怎么知道?他昨晚确实是觉得腰不太舒服,自己偷偷贴了片膏药。

  看着他惊讶的表情,龚俊淡淡道:“垃圾袋里有膏药包装,还有,你走路姿势不对。”

  张哲瀚:“………”这观察力,不愧是医生!他瞬间哑火,像个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拖鞋尖。

  看着他这副鸵鸟样,龚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往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属于他的清冽气息瞬间笼罩了张哲瀚。

  “我爸妈那边,”龚俊终于提到了这个让张哲瀚寝食难安的话题,他的语气依旧平稳,“暂时不会过来了…”

  张哲瀚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希冀和紧张:“真……真的?他们……没生气?”

  “生气是肯定的…”龚俊看着他,目光深邃,“尤其是我爸…他需要时间接受…”

  这个答案在张哲瀚的预料之中,但亲耳听到,还是让他的心沉了一下。他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跟你没关系…”龚俊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是我选择和你在一起,任何后果,自然由我承担…”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张哲瀚心湖,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不是甜言蜜语,却比任何承诺都更让人安心。

  “那……那你……”张哲瀚鼓起勇气,问出了心底最害怕的问题,“你……后悔吗?”

  问完这句话,他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几乎不敢看龚俊的眼睛。

  龚俊沉默了片刻。

  这几秒钟的沉默,对张哲瀚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龚俊终于开口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张哲瀚,你觉得我龚俊,是那种会因为一点外界压力,就轻易后悔的人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张哲瀚怔怔地看着他。

  龚俊的目光锐利而坦诚,仿佛要直直看进他的心底:“我既然选择了你,认定了你,就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除非……”

  他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带着点警告的纵容:“……除非你自己再次选择离开。”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张哲瀚心中所有的阴霾和不安。

  原来,龚俊的沉默,不是在犹豫,不是在后悔,而是在独自面对和处理来自家庭的压力。他依旧是他,那个一旦认定,就无比固执、无比坚定的龚俊。

  巨大的感动和愧疚瞬间淹没了张哲瀚。他鼻子一酸,眼眶迅速泛红,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

  “我……我不会了……”他哽咽着,语无伦次,“我再也不会了……龚俊……对不起……我……”

  看着他哭得像个孩子,龚俊眼底最后那点冰霜也彻底融化。他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有些粗鲁地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惩罚的意味。

  “哭什么?”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躲在家里几天,就躲出这点出息?”

  “我……我就是害怕……”张哲瀚抓着他的手腕,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怕你爸妈不喜欢我……怕你为难……怕你……不要我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其委屈,带着浓重的哭腔,仿佛将这几天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宣泄了出来。

  龚俊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不断滚落的泪珠,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终究是没能忍住,手臂用力,将人猛地揽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不同于那晚的炽热和失控,带着一种安抚的、坚定的力量。

  张哲瀚被他紧紧抱着,脸埋在他带着消毒水和雪松气息的颈窝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有力的心跳,所有的不安和委屈,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回抱住龚俊,哭得更大声了,像个在外面受了欺负,终于找到家长撑腰的孩子。

  龚俊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任由他在自己怀里哭得一塌糊涂。他的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带着一种笨拙的,却异常令人安心的节奏。

  过了好一会儿,张哲瀚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哭够了?”龚俊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带着点无奈的纵容。

  张哲瀚在他怀里蹭了蹭,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他昂贵的家居服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哭够了就去洗把脸,”龚俊松开他,但手还扶在他的腰侧,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然后,跟我回去吃饭。”

  张哲瀚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惊讶地看着他:“……去……去你家?”

  “不然呢?”龚俊挑眉,“难道继续吃你的外卖?还是你想让我把饭端过来,伺候到门口?”

  张哲瀚脸一红,连忙摇头:“不……不用……”

  “那就别磨蹭…”龚俊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炖了汤,再不去要凉了…”

  说完,他转身,率先走向对门。

  看着龚俊挺拔的背影,张哲瀚站在原地,摸了摸脸上还未干透的泪痕,又看了看对门那扇敞开的、透着温暖灯光的房门,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最终都化作了一股滚烫的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他知道,跨出这扇门,意味着他要再次面对可能存在的尴尬和不确定性。但有龚俊在,他似乎就有了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用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然后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也没有再害怕。

  走进龚俊家,熟悉的陈设和气息扑面而来。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中间放着一个白色的陶瓷汤煲,正冒着丝丝热气,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一切都和他“躲”起来之前一样,仿佛那场尴尬的撞破从未发生过。

  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龚俊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语气平淡:“趁热喝。对你的腰有好处…”

  张哲瀚看着碗里乳白色的汤液和里面炖得软烂的食材,眼眶又有些发热。他低下头,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汤的味道很好,温暖熨帖,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连带着那颗惶惑不安的心,也渐渐落回了实处。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谁也没有再提起那场风波。龚俊偶尔会夹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吃完饭,张哲瀚主动包揽了洗碗的活儿。龚俊也没跟他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平板电脑看文献。

  水流哗哗作响,碗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张哲瀚一边洗着碗,一边偷偷看向客厅里那个专注的身影。

  灯光勾勒出龚俊完美的侧脸轮廓,他神情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但张哲瀚知道,他并非不在意,只是选择了用他自己的方式,去面对,去承担。

  洗好碗,张哲瀚擦干手,磨磨蹭蹭地走到客厅。

  龚俊抬起头,看向他:“洗完了?”

  “嗯……”张哲瀚点点头,站在沙发边,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还是该回自己家。

  龚俊放下平板,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

  张哲瀚乖乖走过去坐下。

  龚俊侧过身,伸手,不是碰他,而是掀起了他居家服的后摆。

  张哲瀚身体一僵:“你……你干嘛?”

  “看看你的腰…”龚俊语气自然,带着医生检查病患的专业口吻,“不是又酸了?还偷偷贴膏药…”

  他的指尖微凉,按在张哲瀚后腰的皮肤上,精准地找到了那个酸胀的点,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那力道恰到好处,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专业感。张哲瀚起初还有些僵硬,但很快便在熟悉的酸痛和舒缓中放松下来,甚至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以后,”龚俊一边按,一边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有什么事,直接来问我。别自己一个人瞎想,躲起来当鸵鸟…”

  张哲瀚趴在他的腿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爸妈那边,我会处理,”龚俊继续道,手上的动作未停,“你不需要担心,也不需要感到抱歉。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强大的、让人信服的力量。

  张哲瀚听着,感觉心里那块压了他好几天的巨石,终于被缓缓移开了。他鼻子一酸,又有想哭的冲动,但这次,他忍住了。

  “龚俊……”他小声叫他。

  “嗯?”

  “……谢谢你。”

  龚俊按摩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谢什么?记住我的话,别再有下次…”

  “不会了!”张哲瀚连忙保证,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以后……再也不躲了…”

  龚俊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专注地帮他按摩着腰部。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温暖的灯光笼罩着他们,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张哲瀚趴在龚俊的腿上,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力量,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只觉得连日来的阴霾和忐忑都被驱散了。

  虽然前路可能还会有坎坷,龚爸爸的态度依旧是个未知数,但至少此刻,他清晰地知道,龚俊是和他站在一起的。

  这就够了。

  他闭上眼睛,将脸埋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嘴角缓缓扬起了一个安心的、带着点傻气的弧度。

  鸵鸟的日子,结束了。

  从明天起,他要重新做回那个(在龚俊面前偶尔怂但)勇敢的张哲瀚。

  而第一步,就是……明天早上,他要主动去按对门的门铃,邀请龚医生共进早餐!

  (当然,前提是他能起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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