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瀚杀青后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又回到了那种被龚俊“严密监管”下的悠闲节奏。
家再次成为了他与外界纷扰隔绝的堡垒。最初的几天,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久违的懒觉,补偿着在西北被风沙和早起透支的睡眠。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龚俊的身影,只有枕边残留的冷冽气息和床头柜上温着的清水,提示着那人的存在。
然而,当身体彻底从高强度拍摄的疲惫中恢复过来后,那熟悉的、名为“无聊”的怪兽便开始在他心里探头探脑。
龚俊的生活极其规律,甚至可以说是刻板。只要不值班,他雷打不动地早起晨练,然后去医院,手术、门诊、学术研究,将一天的时间填充得满满当当,直到晚上才带着一身消毒水和疲惫归来。
于是,白天偌大的房子里,大部分时间只剩下张哲瀚一个人。
他像一只被圈养在精美笼子里的金丝雀,虽然环境舒适,衣食无忧,却难免感到一丝被困住的憋闷。
他开始在几百平的空间里进行“每日巡游”。
从卧室晃到客厅,瘫在沙发上刷一会儿手机,看粉丝的留言,看圈内的八卦,偶尔手滑点赞又赶紧取消,能引发一小波讨论,算是他无聊生活里的一点恶趣味。
但很快,屏幕看久了眼睛发酸,他便扔下手机,趿拉着拖鞋转移到影音室。
巨大的幕布落下,他窝在柔软的功能沙发里,挑选着最新上映的电影或者口碑佳作。音响效果顶级,画面逼真,但他看着看着,思绪就容易飘远。有时是琢磨自己刚拍完的那个角色还有没有可以精进的地方,有时是想着下一个本子该接什么样的类型,更多的时候……是想着龚俊现在在做什么?手术顺利吗?有没有按时吃饭?
电影看到一半,觉得索然无味,又爬起来,晃悠到健身房。
看着那些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器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腰。
龚俊给他制定的康复训练计划表就贴在墙上,详细标注了每周的频率、项目和注意事项。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始做一些基础的核心和腰背肌训练。动作是否标准全凭自觉,反正龚医生晚上回来会检查——通过某种让他面红耳赤又无法抗拒的方式。
训练完,一身薄汗,他冲个澡,又觉得无所事事了。
他尝试过去音乐室弹吉他,写歌。灵感这东西却不像自来水,拧开就有。有时枯坐半天,也弹不出一个满意的和弦,反而愈发烦躁。
他也曾心血来潮,想再次挑战厨房,但一想起上次那堪比灾难现场的经历和龚俊那张冷脸,立刻偃旗息鼓。算了,还是点外卖或者等阿姨来吧,生命安全更重要。
于是,他最常待的地方,变成了那个视野极佳的露台。
露台被两位妈妈联手打造成了一个小型空中花园,种满了各种耐活又好打理的绿植,还有一张舒适的躺椅和一个小茶几。
张哲瀚就常常窝在躺椅里,看着楼下如同模型般的车水马龙,看着远处蜿蜒的江景和起伏的城市天际线,一看就能看很久。
天空湛蓝时,他觉得心情开阔;阴云密布时,他又觉得莫名压抑;华灯初上时,那璀璨的夜景美则美矣,却透着一种冰冷的距离感。
他开始数着时间等龚俊下班。
听到密码锁“滴滴”响起的瞬间,是他一天中最雀跃的时刻。他会像只听到主人回家脚步声的小狗,立刻从瘫软状态弹起来,冲到玄关,有时候是故意躲在门后想吓唬对方,有时候则是直接扑上去,挂在对方身上,嗅着那熟悉的、带着医院味道却让他无比安心的气息。
“龚俊!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无聊啊——”他拖长了调子抱怨,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依赖和撒娇。
龚俊通常先是稳稳地接住他,然后会蹙着眉把他从身上扒拉下来,语气带着惯常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和外套挂好,目光却会快速在他脸上扫过,像是在进行每日的例行检查。
“在家都做什么了?”龚俊一边换鞋一边问。
“还能做什么?睡觉、看电影、发呆、等你呗!”张哲瀚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开始汇报,“我今天做了两组训练!看了部新上的文艺片,闷死了!还给你那盆快死的绿萝浇了水……”
龚俊走到客厅,放下东西,先去洗手,然后习惯性地去查看家里那些智能设备的记录——空调运行时长、空气质量、甚至张哲瀚下午在影音室待了多久,他都一目了然。
这并非不信任,而是他掌控一切的习惯,以及……一种另类的关心。
“午睡睡了两个小时?电影看了一部半?训练时间比计划少了十分钟?”龚俊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张哲瀚心里一虚,嘴上却强硬:“那……那文艺片太催眠了嘛!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训练……训练我做得特别认真,质量高,所以时间短了点!”
龚俊没戳穿他,只是走到他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腰肌还是有点紧。晚上睡前再加一组拉伸…”
张哲瀚:“……哦。”怂怂地应下。
虽然被管束,但张哲瀚的“无聊”也催生了他各种奇思妙想的“作妖”行为,让龚俊原本冷静刻板的生活,平添了许多“热闹”。
比如,他会趁着龚俊在书房开视频会议时,偷偷溜进去,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变着嗓子问:“猜猜我是谁?”搞得屏幕那头的医院同事或学术伙伴一脸错愕,而龚俊则面无表情地拉下他的手,对着摄像头冷静道歉:“抱歉,家里养的猫有点调皮…”
然后反手将一脸得意的“猫”拎出书房。
又比如,他网购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一次是个巨大的、充气的独角兽游泳圈,非要放在那个按摩浴缸里,拉着龚俊一起“泡澡”,美其名曰“增加情趣”。龚俊看着那只占据了大半个浴缸、造型滑稽的粉色独角兽,额角青筋跳了跳,最终还是在张哲瀚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神中,黑着脸跨了进去。
还有一次,他迷上了拼巨型乐高,那个几千块的迪士尼城堡被他摊满了整个客厅地毯。
龚俊下班回来,看着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的客厅,以及坐在零件堆里、头发抓得像鸡窝、眼神却异常专注的张哲瀚,沉默地在门口站了足足一分钟。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子,竟然也蹲下身,拿起说明书,开始帮他一起找零件。
虽然过程中,龚医生对于乐高零件不按编号分类摆放的“混乱”行为表示了多次不赞同,但那天晚上,两人头碰头拼到深夜的画面,却异常温馨。
张哲瀚还热衷于各种“突发奇想”的投喂。
他会在网上看到某种网红小吃,立刻下单,然后等龚俊回来,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眼睛亮闪闪地问:“尝尝?听说可好吃了!”大多数时候,龚俊会基于健康考虑,只浅尝辄止,并给出“糖分超标”、“油脂过高”、“添加剂过多”等专业差评,但偶尔遇到确实不错的,他也会微微颔首,说一句“尚可”,这就能让张哲瀚高兴半天。
当然,这种“热闹”并不总是温馨的。
有时张哲瀚情绪低落,或者因为长期休息对未来感到迷茫时,会变得有些沉默和黏人。他会亦步亦趋地跟着龚俊,也不说话,就是像个背后灵一样,龚俊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龚俊在厨房做饭,他就靠在门框上看着;龚俊在书房看书,他就抱着枕头坐在旁边的地毯上发呆;甚至龚俊去浴室,他都要在门口等着。
这种无声的依赖,比吵闹更让龚俊心疼。
他会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也不多问,只是低声说:“累了?要不要去睡会儿?”或者,“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点甜的?”
他知道,张哲瀚就像一团跳跃的火焰,需要足够的空间和氧气才能燃烧得旺盛。暂时的休憩是必要的,但长久的困于一隅,会慢慢消耗掉他的光和热。
所以,龚俊也开始有意识地“制造”一些外出活动。
天气好的周末,他会提前安排好工作,开车带张哲瀚去市郊人少的湿地公园散步,或者去私密性好的马场骑骑马。他会提前做好路线规划和安保措施,确保不会被打扰。
他也会鼓励张哲瀚去和他那些知根知底的朋友小聚,只是会反复叮嘱注意分寸,别被拍到大做文章。
甚至,在一次张哲瀚对着电影奖项颁奖礼的新闻出神时,龚俊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李经纪前几天是不是又递了几个本子过来?有没有感兴趣的?”
张哲瀚愣了一下,看向龚俊。龚俊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有是有几个……”张哲瀚犹豫了一下,“但感觉都差了点意思……而且,我这才休息没多久……”
“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龚俊翻过一页手中的医学期刊,语气平淡,“遇到合适的,就去试试。家里有我…”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给张哲瀚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知道,龚俊并非想赶他出去工作,而是理解他对舞台和创作的渴望,并用他最实在的方式支持着他。
日子就在这种张哲瀚时而无聊、时而“作妖”,龚俊时而冷静、时而纵容,两人互相陪伴、彼此支撑的状态下,细水长流地过着。
这晚,龚俊难得没有把工作带回家。两人吃完晚饭,一起在露台上吹风。初秋的晚风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拂去了白日的燥热。
张哲瀚窝在躺椅里,身上盖着薄毯,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龚俊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杯温水,目光也落在远方。
“龚俊,”张哲瀚忽然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很轻,“你说,要是哪天我过气了,没戏拍了,就一直这么待在家里,你会不会嫌我烦?”
龚俊转过头,看向他。
露台柔和的灯光在张哲瀚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不会。”龚俊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清晰而肯定。
“为什么?”张哲瀚追问。
龚俊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思考一个严谨的医学问题。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你对于我,从来不只是‘演员张哲瀚’,我娶的是老婆,不是演员…”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望着张哲瀚:“你是会在我手术失败情绪低落时,给我弹唱荒腔走板却莫名安慰的歌的人;你是会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却又在我疲惫时,笨手笨脚想给我煮碗面的人;你是即使自己也很累,却还是会坚持在客厅留一盏灯等我回家的人…”
“这些,”龚俊的唇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和你是否在拍戏,是否站在舞台上,没有关系…”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张哲瀚放在毯子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所以,你想飞的时候,我帮你看着风向;你想停的时候,家就在这里…”龚俊看着他,眼神在夜色中格外沉静,“烦你?或许吧!但你这种‘麻烦’,我甘之如饴,打算接手一辈子…”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浪漫的誓言,只有这番朴实到近乎笨拙的话语,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张哲瀚心中那点莫名的焦虑和不安。
他反手紧紧握住龚俊的手,眼眶有些发热,嘴角却高高扬起。
“龚医生,你现在情话技能点满了啊!”他故意用调侃掩饰内心的震动。
龚俊瞥了他一眼,收回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模样:“实话实说而已…”
张哲瀚看着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重新躺回去,望着星空,感觉之前所有的无聊、迷茫和不确定,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是啊,无论外界如何变幻,无论他是在聚光灯下闪耀,还是像现在这样闲居在家,总有一个地方,一个人,会无条件地接纳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光芒,也包括他的“无聊”和“麻烦”。
这份笃定的安心,比任何刺激和喧嚣都更让人眷恋。
而龚俊的生活,也正因为身边这个时而安静、时而闹腾的家伙,才褪去了过于冰冷的理性,染上了人间烟火的温暖色彩。这偶尔鸡飞狗跳、却又始终温情脉脉的热闹,或许,正是他内心深处,最不曾言说的渴望。
夜色渐深,露台上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并肩的两人。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脚下,此间唯有宁静,与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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