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毒舌

书名:初见时
作者:阿拉滋滋

  婚姻这座围城,城外的人瞧见的是顶层的灯火璀璨与云端静谧,城内的人,则日复一日地咀嚼着柴米油盐与爱人的鲜活脾气。

  张哲瀚在无数次“血泪教训”中早已认清一个事实——那张印着“结婚证”三个大字的红本本,并不能让龚俊那张嘴变得稍微甜一点,或者那副冷脸稍微暖化几分。

  张哲瀚偶尔会怀念恋爱初期,那个虽然也冷静自持,但至少还会偶尔流露出纵容和无奈的龚俊。如今,大概是“老夫老妻”加上“孩子他爸”的双重身份加持,龚医生的“直言不讳”简直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比如,某次张哲瀚参与设计的一款联名潮玩正式发售,限量一千个,他心血来潮,瞒着龚俊,偷偷熬夜掐点,动用了一点“内部关系”,好不容易抢到了一个编号极其吉利的“520”。

  他兴冲冲地把那个造型炫酷、价格不菲的盒子捧到龚俊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等着表扬,或者至少是一句“谢谢”。

  龚俊刚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份文献,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那个花里胡哨的盒子上,眉头先习惯性地蹙起:“这是什么?”

  “给你的惊喜啊!”张哲瀚献宝似的打开,“我抢了好久才抢到的!限量版!编号520!寓意多好!”

  龚俊拿起那个设计夸张的潮玩,在手里掂了掂,又仔细看了看关节和涂装,然后放下,语气平淡无波:“PVC材质,少量ABS,涂装工艺尚可,但细节处理有瑕疵,边缘有微小溢色。设计理念迎合市场流行元素,缺乏独创性。溢价超过实际价值百分之三百…”他顿了顿,看向一脸期待瞬间垮掉的张哲瀚,补充道,“而且,家里陈列空间饱和,它需要占用至少0.15平方米的有效面积,不符合空间优化原则…”

  张哲瀚脸上的笑容僵住,嘴角抽搐了一下:“……龚俊,这是惊喜!是心意!不是让你来做产品质量检测和空间评估报告的!”

  “基于事实的客观评价,有助于避免不必要的消费冲动和资源浪费…”龚俊推了推眼镜,视线扫过张哲瀚眼底淡淡的黑眼圈,“你又熬夜了?为了抢这个?今晚睡前加做一组眼部放松操…”

  张哲瀚:“………”他一把抢回那个潮玩,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不送你了!我拿去送粉丝!”

  却在刚走没几步就被大手抓了回去,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手里那个小手办就被龚俊顺走了,那男人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反而一本正经地说:“我办公室刚好缺一个小摆件…放那里刚好…”

  说完淡定地回了卧室,还留下一句“温柔的提醒”:“明天早餐多吃一份蓝莓,补充花青素…”

  张哲瀚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把脚上的拖鞋拔出来扔过去。

  在对小坚果的教育上,龚俊的“冷脸毒舌”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常常让试图扮演“慈母”的张哲瀚溃不成军。

  小坚果到了猫狗都嫌的年纪,好奇心爆棚,破坏力也与日俱增。有一次,他趁着龚俊不在,拿着水彩笔,在张哲瀚珍藏的、一本绝版电影画册的扉页上,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幅“抽象派”大作。

  张哲瀚发现时,眼前一黑,差点心梗。

  那本画册是他当年跑了好几个城市才淘到的,意义非凡。他看着儿子天真无邪、还带着点“求表扬”的小脸,那句重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蹲下身,试图讲道理:“坚果,这个不能画,这是妈妈很喜欢的书……”

  小坚果似懂非懂,眨巴着大眼睛。

  这时,龚俊下班回来了。他脱下外套,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茶几和那本遭殃的画册,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没看张哲瀚那副“算了算了孩子还小”的表情,直接走到儿子面前,蹲下,与他平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龚予珩(小坚果的大名)。”

  连名带姓一叫,小坚果的小身板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未经允许,动用他人物品,是错误一…”龚俊的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病例,“在书籍上涂画,破坏物品完整性,是错误二。认识到错误了吗?”

  小坚果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声说:“……认识了。”

  “如何弥补?”龚俊继续问。

  小家伙求助地看向妈妈。张哲瀚心软,刚想开口打圆场,就被龚俊一个眼神制止。

  “画册无法复原。从你本周的零食份额和动画片时间中扣除相应部分,作为象征性补偿。同时,你需要向妈妈正式道歉。”龚俊逻辑清晰,处罚分明,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小坚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但还是抽抽噎噎地对着张哲瀚说了“对不起”。

  张哲瀚心疼得不行,抱起儿子哄着,忍不住埋怨龚俊:“你干嘛那么凶?他还小,不懂事,慢慢教不行吗?”

  龚俊站起身,看着张哲瀚:“三岁看老,规则意识和边界感需要从小建立。你的纵容,不是爱,是惰性教育…”

  “我惰性教育?!”张哲瀚火了,“就你理性!就你冷静!孩子都被你吓哭了!”

  “哭泣是情绪宣泄的一种方式,不代表教育失败…”龚俊语气依旧平淡,“相较于短暂的哭泣,建立正确的行为模式更重要…”

  张哲瀚被他这套理论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抱着委屈的儿子,气鼓鼓地瞪着那个“冷血无情”的孩子他爹。

  类似的情景屡见不鲜。

  小坚果挑食,张哲瀚会想着法儿把蔬菜做成可爱的形状哄他吃,龚俊则直接规定摄入量,吃不完就没有零食,哭闹无效。小坚果不想走路要抱抱,张哲瀚往往坚持不了几分钟就心软,龚俊则会计算合理路程,超出部分才允许求助,美其名曰“锻炼下肢力量和意志力”。

  张哲瀚常常觉得,在这个家里,自己这个“妈妈”当得毫无权威,总是在破坏规则和心疼儿子之间反复横跳,而龚俊,则是那个永远稳坐钓鱼台、手握“真理”的终极裁判。

  最让张哲瀚憋屈的,是当他在自己引以为傲的专业领域——表演上,试图与龚俊分享或探讨时,偶尔也会遭遇“降维打击”。

  有一次,他接了一个内心戏极其复杂的角色,为了体验人物濒临崩溃的状态,他连续几天把自己关在音乐室里,听压抑的音乐,揣摩那种绝望的情绪,甚至有些走火入魔,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龚俊察觉到他状态不对,某天晚上,直接推开音乐室的门。

  张哲瀚正蜷在角落的地毯上,眼神放空,周身散发着低气压。他看到龚俊,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对角色的理解,那种撕裂般的痛苦,那种无处宣泄的压抑……

  他讲得投入,甚至眼角都湿润了,觉得自己完全触摸到了角色的灵魂。

  龚俊安静地听完,没有像寻常伴侣那样给予拥抱安慰或者感性共鸣,而是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静地开口:“根据你的描述,你目前呈现的生理表征——食欲减退、睡眠障碍、情绪持续低落、注意力过度集中于负面情绪,符合轻度抑郁发作的部分诊断标准。你是在体验角色,还是已经出现了替代性创伤?”

  张哲瀚一腔酝酿好的悲情瞬间卡壳:“……我…我是在找感觉!”

  “通过自我损耗和生理节律紊乱来寻找感觉,是效率低下且损害健康的方式…”龚俊毫不留情地批判,“演员的共情能力需要建立在自身情绪稳定的基础上,而非一味沉溺。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补充营养和必要的心理调适,而不是继续这种不健康的‘体验’…”

  他拿出手机,开始翻找:“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心理咨询师,擅长处理艺术工作者……”

  “龚俊!”张哲瀚气得从地上跳起来,“我在跟你谈艺术!谈表演!你跟我扯什么诊断标准心理咨询师?!”

  “艺术不能脱离创作者的身心健康而独立存在。”龚俊收起手机,看着他,“如果你的‘艺术追求’是以透支自己和让家人担心为代价,我认为需要重新评估其合理性。”

  张哲瀚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钢板上,震得自己手疼,对方却纹丝不动。他崩溃地抓了抓头发:“跟你没法沟通!你根本不懂!”

  “我或许不懂表演的技法,但我懂人体和心理的极限…”龚俊语气依旧平稳,“现在,离开这里,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喝掉厨房温着的牛奶。角色的问题,明天状态好了再想…”

  最终,张哲瀚还是被龚俊半强制性地带出了音乐室。虽然憋着一肚子气,但泡在热水里,喝着温牛奶时,他不得不承认,那种钻牛角尖的压抑感确实消散了不少。

  可心里那点属于艺术家的“矫情”和“委屈”却还在——凭什么连他最擅长的领域,都要被这个医生用冷冰冰的科学理论来指手画脚?

  当然,龚俊的“毒舌冷脸”也并非一成不变。在张哲瀚或者小坚果真正生病脆弱的时候,这份冷静会转化成一种极致的、却依旧带着他个人风格的“温柔”。

  比如张哲瀚那次重感冒,发烧咳嗽,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龚俊请了假在家照顾他,喂药、量体温、物理降温,事事亲力亲为,动作专业又轻柔。

  但那张嘴,依旧不饶人。

  张哲瀚嫌药苦,皱着眉头不肯喝。龚俊不会像哄孩子那样说“乖乖喝了病就好啦”,而是面无表情地陈述:“口服溶液,有效成分浓度明确,苦味源于矫味剂添加不足。良药苦口,拖延服用只会延长病程,增加并发症风险…”

  张哲瀚烧得迷迷糊糊,想撒娇要个抱抱。龚俊会先用手背探探他额头的温度,然后冷静地拒绝:“你目前体温38.5℃,属于中度发热。近距离接触会增加热量传递,不利于散热降温。物理隔离是必要的护理措施…”

  张哲瀚被噎得直瞪眼,却又无力反驳,只能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

  但当他半夜咳得撕心裂肺时,龚俊总是能第一时间醒来,把他扶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喂他喝温水。

  当他因为鼻塞呼吸不畅时,龚俊会调暗灯光,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敷鼻翼两侧,动作耐心又细致。

  这种时候,张哲瀚又会觉得,龚俊的“冷脸”之下,藏着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靠谱的关心。他只是不善于用甜言蜜语表达,而是将所有的在意,都化作了精准到位的行动和……虽然难听但往往是事实的“医嘱”。

  自游乐园事件公开后,外界对他们的关系充满了好奇。偶尔会有不怕死的记者,在张哲瀚出席活动时,试图旁敲侧击关于“龚医生”和“小坚果”的问题。

  张哲瀚通常打哈哈糊弄过去,或者由李姐出面挡掉。

  但有一次,一个关系不错的媒体朋友做专访,聊得比较深入,半开玩笑地问:“哲瀚,听说你家龚医生在家里是那种特别冷静、特别有原则的人?你会不会觉得有压力?”

  张哲瀚当时也放松了警惕,带着点吐槽的心态笑着回答:“压力?何止是压力!简直是活在‘科学管理’之下!家里什么东西放哪里都有定位,吃东西要看营养成分表,连儿子画坏了我的书,他都能给你整出一套‘错误分析及补偿方案’来!跟他比起来,我觉得我才是那个需要被管教的‘大儿子’!”

  他本意是调侃,营造一种“反差萌”的家庭氛围。

  没想到采访稿发出后,这段“吐槽”被单独截取出来,放大解读。一部分人觉得好笑,感慨“原来顶流在家也要被医生管”;但也有一部分人开始质疑龚俊,说他控制欲太强,对张哲瀚和孩子太过严苛,甚至上升到了“精神控制”的高度。

  张哲瀚看到这些言论,气得不行,又后悔自己口无遮拦。

  晚上回家,他小心翼翼地观察龚俊的脸色,发现对方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完全没看到那些负面评论。

  他忍不住凑过去,期期艾艾地道歉:“龚俊……那个采访……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他们乱解读……”

  龚俊正在看一份医学报告,头也没抬,语气平淡:“陈述事实而已,何错之有?”

  “可是……他们说你说得很难听……”

  “舆论基于碎片化信息进行主观臆测,是常态…”龚俊翻过一页报告,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我的行为模式是否符合家庭利益最大化原则,你和我,以及坚果,自有判断。无关人等的评价,不具备参考价值…”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看向一脸愧疚的张哲瀚,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而坦然:“况且,我是否控制欲过强,你最有发言权…你觉得呢?”

  张哲瀚愣了一下。

  是啊!龚俊是管得严,是嘴毒,是冷脸。但他从未真正限制过自己的事业选择,在自己任性胡闹时兜底的是他,在自己生病脆弱时悉心照料的是他,在风雨来袭时坚定不移挡在前面的也是他。

  那些所谓的“控制”,细想起来,哪一件不是为了他和小坚果的健康与安全?

  那些外人看到的“冷硬”,内里包裹的,是唯有他们自家人才能体会到的、笨拙却坚实的守护。

  “我……”张哲瀚张了张嘴,最终蹭到龚俊身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小声说,“我觉得……挺好的。就是……你下次说我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委婉那么一点点?”

  龚俊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平直:“我尽量。但基于沟通效率和准确性的考虑,不能保证…”

  张哲瀚:“………”得,还是那个熟悉的龚医生。

  尽管日常充斥着各种被“毒舌”和“冷脸”镇压的瞬间,但张哲瀚知道,有些东西是根植于血脉和习惯,无法轻易改变的。就像龚俊永远学不会甜言蜜语,而他,也永远学不会龚俊那样的绝对理性。

  某个深夜,张哲瀚从噩梦中惊醒,心跳失序,浑身冷汗。他下意识地往身边摸去,触碰到龚俊温热的身体,才稍稍安心。

  龚俊睡眠极浅,被他吵醒,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却依旧清晰:“怎么了?”

  “做噩梦了……”张哲瀚心有余悸,往他怀里缩了缩。

  龚俊没有说什么“梦都是假的”之类的安慰话,而是伸出手,准确地按在他后颈的某个穴位上,不轻不重地揉按着,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安抚方式,基于医学理论,证明能舒缓神经。

  “心率有点快…”他在黑暗中低声说,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搭上张哲瀚的手腕,“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张哲瀚依言照做,在龚俊平稳的呼吸引导和专业的穴位按摩下,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他枕着龚俊的胳膊,感受着身边人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温度,那些噩梦带来的恐惧慢慢消散。

  他忽然觉得,龚俊的这种“冷静”,在这种时候,反而成了最有效的镇定剂。

  “龚俊……”他小声叫他。

  “嗯?”

  “没什么……”张哲瀚往他怀里又钻了钻,闭上眼睛,“就是叫叫你。”

  龚俊没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他更密实地圈在怀里。持续按压穴位的手指力道均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他的守护意味。

  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没有毒舌,没有冷脸,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和心跳声。张哲瀚想,或许这就是婚姻最真实的样子——没有那么多花前月下的浪漫,更多的是琐碎日常里的磨合与包容。

  他会继续吐槽龚俊的冷脸和毒舌,也会继续在龚俊的“科学管理”下偷偷“作妖”,而龚俊,大概也会继续用他那种独特的方式,冷静地、固执地、一步不退地,爱着他,守着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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