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神外活阎王

　　龚俊的“冷面毒舌”，并不仅仅局限于家庭内部这一亩三分地。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生死时速与精密仪器的神经外科领域，他的这项“特质”更是被放大到了极致，甚至成就了一段在医院内部口耳相传、令实习生闻风丧胆的“传奇”。

　　张哲瀚是从几次探班和与李姐（李姐人脉广，偶尔能听到些医疗圈的八卦）的闲聊中，逐渐拼凑出自家老公在单位的“魔王”形象的。

　　据说，龚俊主任带领的医疗小组，是全院效率最高、差错率最低，同时也是实习生“存活率”最低的。

　　每年轮转到神经外科的实习生，尤其是那些被分到龚俊手下的，无不经历一场从精神到专业能力的“炼狱”洗礼。被他说哭，几乎是每个实习生必经的“成人礼”。

　　他从不咆哮怒骂，那太不体面，也浪费精力。他惯用的是那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却句句直戳肺管子的“事实陈述”与“逻辑拷问”。

　　比如，某个实习生在手术台上递器械慢了一拍。

　　龚俊不会骂“快点！”，而是头也不抬，目光依旧专注在显微镜下的脑组织上，声音透过口罩，平静无波却清晰得让所有人脊背发凉：“李医生，你刚才的迟疑耗时1.7秒。在动脉瘤夹闭术中，每一秒的血液动力学改变都可能影响术后预后。你认为，这1.7秒的潜在风险系数是多少？”

　　又比如，某个实习生书写的病程记录不够规范，遗漏了一个细微的体征变化。

　　龚俊会用修长的手指指着那处空白，眼神扫过来，像手术刀一样锋利：“王同学，患者昨夜体温波动0.3℃，你未记录。神经系统疾病，任何微小的感染迹象都可能是灾难性的前兆。你的疏忽，是基于判断该信息无关紧要，还是纯粹的记忆力或责任心缺失？”

　　再比如，晨间查房，实习生汇报病例时磕磕巴巴，对某个检查数据不熟悉。

　　龚俊会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对方，直到那实习生头皮发麻，才缓缓开口：“张同学，作为未来的医生，连自己分管患者的基本数据都无法准确掌握，你让患者如何相信你能在危急时刻做出正确的决断？你是来医院学习的，还是来充当移动背景板的？”

　　他的批评永远对事不对人，但正因为其过于理性、精准地戳中了专业技能短板和职业态度问题，反而比单纯的情绪发泄更让人无地自容。那种被彻底“看穿”和“否定”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一个怀着满腔热情踏入医院的年轻医学生瞬间破防，眼泪往往就在这种极致的羞愧和压力下夺眶而出。

　　曾有被他训哭的实习生私下抱怨：“龚主任那眼神，好像我呼吸都是在浪费医院的氧气……”

　　还有人说：“他不用骂你，他只要用那种‘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眼神看着你，你就恨不得当场自裁以谢天下…”

　　“在他手下干活，感觉自己的智商和尊严每天都在被按在地上摩擦………”

　　这些传闻飘到张哲瀚耳朵里，他先是咋舌，随即涌起一股强烈的“感同身受”的嫌弃。

　　“啧！”他窝在家里沙发上，对着正在给他削苹果的龚俊翻了个白眼，“我说龚医生，你在家对我跟坚果‘法西斯’也就算了，怎么在外面也这么不近人情？人家还是孩子呢，刚出学校门，你就不能多点耐心，温和一点？”

　　龚俊削苹果的动作流畅精准，果皮均匀不断。他头也不抬，语气理所当然：“医疗行业没有‘孩子’。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代价都可能是患者的健康乃至生命。严格的要求是对患者负责，也是对他们的职业生涯负责。温室里培养不出能扛压力的外科医生…”

　　“那也不能把人都说哭啊！”张哲瀚抢过削好的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外的名声？‘神经外科活阎王’！听说都有实习生祈祷别分到你手下了！”

　　“很好…”龚俊拿起纸巾擦了擦手，语气甚至带上一丝满意，“筛选掉心理承受能力不足、缺乏严谨态度的人，对医疗系统是好事。我的团队，只需要精英。”

　　张哲瀚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噎得直瞪眼，把苹果核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垃圾桶：“跟你没法沟通！冷血！怪不得到现在都没几个朋友！”

　　龚俊推了推眼镜，看向他，眼神里难得带上一丝戏谑：“我有你和坚果就够了。社交，是低效的时间管理…”

　　张哲瀚：“………”得，又把天聊死了。

　　他虽然嘴上嫌弃得要命，但内心深处，其实也明白龚俊的做法有其道理。只是他天性跳脱共情能力强，难免会觉得龚俊过于严苛。这种认知，在一次偶然事件后，变得复杂起来。

　　龚俊的“神外活阎王”称号，起初只是在医疗圈内部小范围流传。直到某个深夜，一位被龚俊“虐”到怀疑人生的实习医生，在匿名医学生论坛上，用洋洋洒洒数千字、字字血泪的篇幅，详细描述了自己在龚俊手下“艰难求生”的日常。

　　这篇帖子文笔生动，情感真挚（主要是悲愤），迅速在医学生群体中引起了强烈共鸣，被纷纷转载。

　　起初还只是在专业圈层内发酵，但不知是哪位好事者，将帖子内容截图，并配上了几张偷拍的龚俊工作时的照片——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身姿挺拔，侧脸冷峻，正专注地看着显微镜或是在查房，那股子禁欲又严肃的精英气质几乎要冲破屏幕。

　　这组“神外活阎王的日常”图文并茂的爆料，瞬间击中了广大网友的兴奋点。

　　【卧槽！这是现实版小说男主吧？这颜值！这气质！确定是医生不是演员？】

　　【虽然但是……看着就好凶的样子，感觉他看一眼我就能原地跪下认错……】

　　【代入一下实习生，我已经开始窒息了……被这么帅的导师骂哭，是种什么体验？（重点错）】

　　【等等！这张脸……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

　　很快，就有福尔摩斯·网友扒出了关键线索。

　　【姐妹们！快去看张哲瀚去年XX杂志的专访！他提到自家老公是医生，还吐槽说在家像被“科学管理”，感觉自己是“大儿子”！当时就觉得他老公肯定不一般！】

　　【破案了！这就是张哲瀚那个传说中的‘冷面医生’老公！直播事故里那个背影帅哥！】

　　【我的天！所以是顶流明星的素人老公，现实中是顶尖医院的神经外科主任，还是以严格毒舌著称的‘活阎王’？！这是什么晋江照进现实的设定！】

　　【‘瀚俊出世’CP粉狂喜！我们磕的CP原来这么带感的吗？！冷面毒舌神外大佬x活泼跳脱顶流明星！这反差！这张力！我没了！】

　　【回想一下张哲瀚之前的吐槽，说他老公连儿子画坏书都能整出‘错误分析及补偿方案’……当时觉得好笑，现在只觉得瀚瀚能活下来不容易（狗头）】

　　【所以瀚瀚在家，过的就是实习生在地狱模式？突然好心疼又好好笑是怎么回事？】

　　【‘神外活阎王’和他的‘家养作精小娇妻’？（不是）】

　　【龚医生：对外重拳出击，对内……好像也是重拳出击？（但只对老婆孩子，某种意义上是另一种甜？）】

　　………

　　一时间，#神外活阎王龚俊#、#张哲瀚老公#、#瀚俊出世CP#等词条迅速冲上热搜，引发了现象级的讨论。

　　龚俊那张偷拍的侧颜照更是被疯狂转发，评论里一边嗷嗷叫着“帅得人腿软”，一边瑟瑟发抖地表示“不敢靠近”，同时夹杂着大量对张哲瀚“水深火热”家庭生活的同情（和暗搓搓的羡慕）。

　　CP粉们更是如同过年，各种二创图文、段子层出不穷，将龚俊的“冷面毒舌”和张哲瀚的“活泼作精”人设结合，脑补出了无数酸甜可口（主要是酸，带点隐晦的甜）的日常。

　　龚家。

　　张哲瀚盘腿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上关于龚俊的热搜和CP超话里那些“冷面主任强制爱”、“家规森严之金丝雀的逃跑计划”等同人创作，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他想笑，因为网友们的脑洞实在清奇，把他和龚俊的关系描绘得如同强取豪夺的狗血小说。

　　他又有点气，气那个偷拍和爆料的实习生，更气龚俊这家伙在外面果然也是这副“死人脸”，搞得人尽皆知。

　　但内心深处，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的……得意？看，这么厉害、这么帅、这么让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是他张哲瀚的！是他老公！

　　这种复杂的情绪让他坐立难安，忍不住抬头看向书房方向。龚俊正在里面处理工作，对外面因为他而掀起的惊涛骇浪似乎一无所知——或者说，知道了也毫不在意。

　　张哲瀚扔下手机，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到书房门口，也不进去，就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开口：“哟～龚大主任，忙着呢？您老人家现在可是全网闻名了，‘神外活阎王’，好威风啊！”

　　龚俊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视线又回到了屏幕上。

　　他这副完全没当回事的样子，更是激起了张哲瀚的“斗志”。

　　他走进书房，绕到龚俊身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没敢太用力）：“喂！你看到网上怎么说的了吗？都说你把你学生骂哭！说你冷血！说你控制狂！还连累我被他们同情，说我在家水深火热！”

　　龚俊握住他作乱的手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舆论噪音，无需理会…”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们说的，大部分是事实…”

　　张哲瀚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噎得一梗，抽回手，声音拔高：“事实？！事实就是你不会好好说话！对谁都摆着一张冷脸！你就不能……不能稍微温和一点吗？哪怕一点点？”

　　龚俊终于再次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仿佛在思考一个严肃的课题：“在医疗领域，清晰、准确、高效的沟通是首要原则。温和的情绪化表达容易产生歧义，降低信息传递效率，尤其在教学和团队协作中…”

　　“停停停！”张哲瀚捂住耳朵，“又是这套理论！我是在跟你讲人情世故！讲情商！”

　　“情商的定义是在人际交往中识别、运用、理解和管理情绪的能力。”龚俊冷静地反驳，“我认为，在专业场合，确保任务的准确完成和患者的安全，是最高效的情商体现。至于他人的情绪感受，在非原则性问题下，可以适当考虑，但不能影响专业判断和标准执行…”

　　张哲瀚：“………”他感觉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不，是对着一堵精密计算、钢筋水泥浇筑的墙弹琴！

　　他气得在原地转了个圈，最后指着龚俊的鼻子，放下“狠话”：“行！你厉害！龚大主任永远正确！我就等着看，哪天你踢到铁板！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冷静！”

　　说完，他气呼呼地转身就走，把书房门摔得震天响。

　　龚俊看着被甩上的房门，推了推眼镜，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只是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才继续敲击。

　　几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医疗纠纷，将龚俊和他所在的医院推上了风口浪尖。

　　一位病情复杂的脑肿瘤患者术后出现严重并发症，家属情绪激动，质疑是主刀医生龚俊术前沟通不足、术中操作失误所致。

　　他们不仅在医院内部投诉，还联系了媒体，将事情闹大。

　　网络上本就对龚俊“冷面毒舌”形象记忆犹新的网友们，迅速站队。不少人凭借刻板印象，开始指责龚俊“缺乏医德”、“漠视生命”、“高高在上”，甚至将之前实习生吐槽的内容也翻出来作为他“人品不佳”的佐证。

　　【看吧！我就说这种医生不靠谱！对实习生都那么刻薄，对病人能好到哪里去？】

　　【肯定是术前没跟家属说清楚风险！这种冷面医生，惜字如金，谁知道他会不会漏掉重要信息！】

　　【支持家属维权！必须严查这种无良医生！】

　　【之前还吹他颜值，现在翻车了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

　　医院会议室，气氛凝重。

　　院领导、医务科负责人、神经外科主任以及龚俊和他的治疗小组核心成员都在场。家属代表情绪激动，声泪俱下地控诉。

　　“龚医生！我父亲手术前，你只跟我们说了十分钟！那么多专业术语，我们哪里听得懂？！你就说成功率很高，现在变成这样，你让我们怎么接受？！”

　　“就是！问他什么都是‘概率’、‘风险’，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是不是根本没把我们家属放在眼里？！”

　　………

　　面对家属的指责和同事或担忧或审视的目光，龚俊依旧坐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常。

　　他没有急于辩解，而是等家属情绪稍微平复后，才冷静地开口：“关于患者XXX的诊疗过程，所有术前谈话均有完整录像及书面记录，谈话时长共计28分钟，涉及手术方案、预期效果、潜在风险及并发症共计17项，均已详细告知并取得家属签字同意。相关记录随时可以调取核查…”

　　他的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听不出一丝慌乱。

　　“患者术后出现的并发症，属于已知且告知过的最高级别风险之一，发生率文献报道为1%-3%。我院对此病例高度重视，已组织三次院内专家会诊，目前采取的治疗方案是国内外公认的最优选择。患者目前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但神经功能恢复需要时间…”

　　他接着引用了大量的医学数据和文献支持，将患者的病情、手术的复杂性、并发症的处理逻辑分析得清清楚楚。

　　然而，家属显然无法完全接受这种纯理性的解释，他们更需要的是一种情感上的共鸣和安抚。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父亲现在躺在ICU里！你那些数据能让他好起来吗？！”家属再次激动起来。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护士怯生生地探进头来：“龚主任，那个……3床的家属，就是之前您主刀的那个小患儿萌萌的父母，听说您这边……他们想进来跟这几位家属说几句话，可以吗？”

　　院领导皱了皱眉，刚想拒绝，龚俊却点了点头：“可以。”

　　很快，一对看起来朴实的中年夫妇走了进来。他们的眼睛还红肿着，但脸上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

　　萌萌妈一进来，就朝着龚俊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哽咽：“龚主任，谢谢您！谢谢您救了萌萌！要不是您，我们孩子就……”

　　她转向那几位闹事的家属，急切地说：“你们别误会龚主任！他话是不多，看起来是冷，但他心里装着病人啊！我们家萌萌的手术，比你们家这个还复杂，风险更大！龚主任术前跟我们谈的时候，是把所有最坏的可能都摊开了说的，一点没瞒着我们！当时我们也怕，也犹豫，但龚主任说，‘风险我告诉你们，但手术，我有七成把握能做好。’”

　　萌萌爸也接口道，语气激动：“对！龚主任就是这样！他不会说好听的，但他做的比说的多！萌萌手术做了十几个小时，他出来的时候，衣服都湿透了，站都快站不稳了。术后那几天，他每天都要去看萌萌好几次，半夜都来！我们问他孩子情况，他还是那样，不说虚的，就告诉我们指标怎么样，恢复到了哪一步。开始我们也觉得他冷，后来才明白，他这是让我们心里有底，不瞎想！”

　　萌萌妈抹着眼泪：“现在萌萌一天天好起来，我们才知道，龚主任那不是在吓唬我们，他是在帮我们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你们要相信龚主任，他真的是个好医生！”

　　这对夫妇真情实感的诉说，像一股暖流，冲散了会议室里部分凝滞的气氛。

　　那几位闹事的家属面面相觑，脸上的怒气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迟疑和思索。

　　龚俊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直到那对夫妇说完，他才对他们微微颔首：“萌萌恢复得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你们先去照顾孩子吧！”

　　送走了萌萌父母，龚俊重新看向那几位家属，语气依旧平静，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冷硬：“医学存在局限性，我们无法保证百分百的成功。但我可以保证，我对每一位患者，都尽了百分百的努力和专业判断。关于您父亲的后续治疗，我们会继续全力以赴，也希望家属能够保持冷静，配合治疗…”

　　他没有道歉，没有讨好，只是陈述事实和承诺。

　　但这一次，家属没有再激烈反驳。或许是被萌萌父母的话触动，或许是龚俊那份始终如一的冷静和专业让他们意识到，在疾病面前，情绪化的指责解决不了问题，可靠的医术和负责任的态度才是关键。

　　最终，在家属情绪初步稳定后，院方安排了他们与更擅长沟通的医务科人员进一步对接后续事宜。

　　这场风波，在医院内部和网络上逐渐平息。

　　虽然仍有不同的声音，但“神外活阎王”的形象，在很多人心中悄然发生了一些改变。他不再是单纯的“冷血”、“毒舌”，而是与“极致专业”、“负责可靠”、“嘴硬心软（存疑）”等词汇联系在了一起。

　　那个匿名吐槽的实习生，后来也在论坛上悄悄发了一段话：

　　【……经过这次事，我好像有点理解龚主任了。他对自己要求更狠。他不需要我们喜欢他，他只需要我们变成能独当一面、对病人负责的医生。虽然过程还是很痛苦……但，好像没那么恨他了。（当然，下次被他骂的时候可能还是会想哭）】

　　家里，张哲瀚自然也关注了整个事件的进展。

　　他看到萌萌父母为龚俊发声的报道时，眼眶有点发热。看到网络上舆论的转向，心里那块因为担心而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晚上，龚俊比平时更晚回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张哲瀚没再提之前吵架的事，也没再阴阳怪气。他只是默默地去厨房把一直温着的汤端出来，放在龚俊面前。

　　“喝了…”他声音闷闷的。

　　龚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拿起勺子，安静地喝汤。

　　客厅里只开着暖黄的落地灯，气氛安静却不再紧绷。

　　过了一会儿，张哲瀚蹭到龚俊身边坐下，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小声说：“喂……那个……今天，辛苦了…”

　　龚俊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只是“嗯”了一声。

　　“其实……”张哲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知道你是个好医生…就是…你那张嘴，真的太得罪人了…”

　　龚俊放下勺子，转过头看他。灯光下，他眼底的血丝很明显，但目光依旧深邃。

　　“张哲瀚，”他开口，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我无法成为你期望中那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我的世界，需要绝对的理由、精准和秩序。这一点，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在家里，都不会改变…”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张哲瀚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冷峻却写满坦荡的脸，心里那点最后的不忿和纠结，忽然就释然了。

　　是啊，这就是龚俊。

　　冷静到近乎冷酷，理性到不近人情，毒舌起来能气死人。但他也强大、可靠、专业，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坚守，从未改变。

　　他或许永远学不会甜言蜜语，但他会用他的方式，守护他的病人，守护这个家。

　　“知道了…”张哲瀚重新把头靠回去，声音轻得像叹息，“谁让我……就摊上你了呢…”

　　他伸出手，环住了龚俊的腰，低声嘟囔：“以后在外面……稍微注意点，别真把人都得罪光了……至少，别让人抓到把柄……”

　　龚俊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手，轻轻放在了张哲瀚的头发上，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抚。

　　“嗯…”他应了一声。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网络上的喧嚣也从未停止。但在这个顶层的家里，相拥的两人在经历了外界的风雨和内部的摩擦后，似乎找到了一种更深的理解和接纳。

　　张哲瀚想，或许他永远无法改变龚俊的“冷面毒舌”，就像龚俊也永远无法根治他的“作妖”本性。

　　但这就是他们独一无二的相处方式。

　　是抱怨，是嫌弃，是互相“攻击”，却也是依赖，是信任，是无人可以替代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