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太行山

书名:初见时
作者:阿拉滋滋

  龚主任“太行”这件事,如同一次精准又隐秘的病毒传播,最初只是在医院神经外科内部小范围流传,随后却以惊人的速度和诡异的路径,悄然扩散至整个医疗系统,最终,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砸回了张哲瀚的头顶。

  事情的起因,荒谬得让张哲瀚想杀人。

  据说,是某个被龚俊“虐”得死去活来、却又在一次次锤炼中飞速成长的住院医,在一次科室内部非正式聚餐(龚俊自然没参加)后,带着几分酒意和劫后余生的感慨,对着一群同样饱受龚主任“摧残”的同僚们吐露真言:

  “兄弟们,我算是悟了!龚主任那非人的精力、那变态的专注力、那仿佛永不停歇的‘魔鬼’特质是从哪儿来的了!”他猛灌一口啤酒,眼神中带着一种参透玄机的激动,“那根本就是……就是某种……生命能量的极致体现!你们想,他一天能排三台大手术,还能抽空带教、写论文、开研讨会,下班后居然还能……还能有那种精力回家……呃,‘深耕不辍’?!”

  旁边有人呛了一口酒,咳嗽着问:“什…什么深耕不辍?”

  那住院医一副“你们太单纯”的表情,压低声音,却又确保周围几个人都能听见:“这还不明白?看看龚主任那身材,那腰,那核心力量!再想想他那种永远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劲儿!这玩意儿,天赋异禀是一方面,后天‘实践’出真知啊!我听说……呃,我也是听护士站那边传的……说有一次龚主任值完大夜班,精神抖擞地出来,脖子上好像……好像有个不太明显的……印子……虽然被他用高领毛衣遮了……”

  他顿了顿,在众人好奇又八卦的目光中,掷地有声地总结:“所以!龚主任之所以是‘神外活阎王’,能在手术台上一站十几个小时手都不带抖的,是因为他在别的‘战场’上,同样拥有着……呃,‘永动机’般的恐怖实力!这叫什么?这叫‘能力溢出’!各方面能力的完美统一和相互促进!简称——太行了!”

  “噗——”

  “卧槽?!”

  “所以主任冷着脸不是肾虚,是……精力过于旺盛无处发泄?”

  “这逻辑……好像有点道理?”

  于是,一个结合了事实观察(龚俊的非人精力)、合理推测(其身材与掌控力)以及道听途说(来源不明的脖子印记)的“神推论”就此诞生,并在极度缺乏娱乐、压力山大的医生护士群体中,如同野火燎原般传播开来。

  “诶…听说了吗?神外龚主任,那方面……啧啧,‘太行’了!”

  “怪不得那么严苛,精力没处使啊!”

  “看来冷面阎王回家是热情如火啊……”

  “他老婆……是那个明星张哲瀚吧?我的天……这得是什么水深火热又‘性’福的生活?”

  ………

  流言在加密通话般的医学术语和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换中不断发酵、变形,越发绘声绘色。等这股风终于透过层层壁垒,吹到张哲瀚耳朵里时,已经变成了——

  “惊爆!神外顶级大佬龚俊医生因其‘非人’体能,被业内封为‘太行山’!其明星配偶张哲瀚疑似多次因‘操劳过度’婉拒清晨通告!”

  “轰——!”

  张哲瀚在看到李姐面色古怪地转达这个“业内传闻”时,整个人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血液先是瞬间冲上头顶,让他脸颊、耳朵、脖子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紧接着又迅速褪去,变得惨白。

  羞耻、愤怒、荒谬、还有一种想立刻毁灭点什么的冲动,在他胸腔里疯狂搅动。

  “龚、俊——!”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窘而颤抖。他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在客厅里来回暴走,抓起一个抱枕狠狠掼在地上,觉得不解气,又踢了一脚旁边的懒人沙发。

  “这个狗男人!他……他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啊?!”张哲瀚气得语无伦次,指着空气,仿佛龚俊就站在那里,“‘太行’?!‘太行山’?!我还‘泰山’呢!他怎么不干脆说自己能‘移山填海’?!这种话……这种话是怎么传出来的?!还要不要脸了?!”

  李姐忍着笑,努力维持着专业经纪人的表情管理:“咳……瀚瀚,冷静点。这……这传闻虽然离谱,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不算负面……至少证明了你们夫夫生活和谐,龚医生……呃,身体强健?”

  “和谐个屁!强健个鬼!”张哲瀚简直要崩溃了,“这是能拿出去说的事儿吗?!我现在走出去,别人看我的眼神都会是‘哦,这就是那个需要对抗“太行山”的男人’!我还混不混了?!我的形象!我的面子!全被他丢光了!”

  他想到以后参加活动,那些合作方、媒体、甚至粉丝可能都会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他,他就恨不得立刻买张火箭票逃离地球。

  “不行!我要杀了他!我现在就去医院找他问清楚!”张哲瀚双眼喷火,抓起车钥匙就要往外冲。

  李姐赶紧拦住他:“哎哟我的小祖宗!你现在去医院闹,不是更坐实了传闻吗?冷静!冷静!等龚医生回家再说!”

  好不容易被李姐按在沙发上,张哲瀚胸口依旧剧烈起伏,脑子里已经上演了八百种手刃亲夫的血腥画面。他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龚俊的微信对话框,噼里啪啦地打字:

  【龚俊你完了!!!!!!!!!!】

  【你今晚最好别回家!!!!!!】

  【不然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太行”(提刀行)!!!!!!】

  ………

  一连串的感叹号和充满杀气的文字发了过去,对方却迟迟没有回复。张哲瀚更气了,这狗男人肯定是心虚了!

  此时的龚俊,刚结束一台复杂的脑干附近肿瘤切除术,正脱下手术服,进行严格的术后清洗。手机静静躺在储物柜里,对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一无所知。

  当他终于看到张哲瀚那杀气腾腾的信息时,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过一丝疑惑。他不太明白“太行”这个词在特定语境下的含义,但能从张哲瀚的文字里感受到滔天的怒火。

  【?】

  【手术刚结束。】

  【怎么了?】

  他言简意赅地回复。

  张哲瀚看到这个冷静的“?”,差点把手机捏碎。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怎么了?!】

  【你自己去医院听听!现在全医院都在传你“太行”!!!】

  【传你精力旺盛得像头牛!!!传我……传我……啊啊啊!!!!】

  龚俊看着屏幕,眉头蹙得更紧。

  他走出手术区,恰好遇到两个小护士,她们看到他,立刻低下头,脸颊微红,快步走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氛围。

  龚俊何等敏锐,立刻意识到张哲瀚的暴怒可能与医院内部的某些流言有关。他虽然不清楚具体内容,但“精力旺盛”这种评价,在他听来,更像是对他工作能力的肯定。

  他一边走向办公室,一边冷静回复:

  【如果是指我的工作专注度和手术时长耐受能力,他们的评价符合事实。】

  【这值得你如此激动?】

  张哲瀚看到这条回复,直接气笑了,笑着笑着眼圈都红了。这男人……这男人根本没抓住重点!或者说,他的脑回路根本就和正常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符合事实你个鬼!】

  【他们说的是那个“太行”吗?!是那个意思吗?!】

  【是说你……说你……床上能力!!!!】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很“行”了!龚主任!你很得意是不是?!】

  最后一条信息发出去,张哲瀚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瘫在沙发上,用手臂盖住眼睛,感觉自己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办公室里的龚俊,看着屏幕上“床上能力”四个字,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流言的指向。

  他握着手机,站在窗边,冷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可以称之为“愕然”的表情,随即,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丝极淡的红晕。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过于离谱的信息。然后,他推了推眼镜,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回复道:

  【无稽之谈。】

  【个人隐私,不应成为谈资。】

  【我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张哲瀚立刻追问,【去跟每个人解释你不“太行”吗?!】

  龚俊:“………”

  他看着这条信息,眉头紧锁。这确实是个难题。对于这种毫无根据、涉及隐私的流言,越是正式回应,越是显得欲盖弥彰,可能传播得更快。

  【冷处理。】他最终回复,【流言会随时间平息。】

  【平息个屁!】张哲瀚根本不买账,【我现在就想平息了你!】

  ………

  晚上,龚俊准时下班回家。

  他刚打开门,一个抱枕就带着风声迎面砸来。龚俊反应极快地侧头躲过,抱枕砸在他身后的门上,发出闷响。

  玄关的灯光下,张哲瀚双手抱胸,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眼神像是要把他凌迟。

  “你还敢回来?”张哲瀚的声音冷得像冰。

  龚俊关上门,弯腰捡起抱枕,拍了拍,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他换好鞋,走到张哲瀚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这里是我家…”

  “你家?我看你是想把这个家变成你的‘行宫’!”张哲瀚气得口不择言,“龚大主任,在外面立了那么大的威风,很得意吧?‘太行山’?你怎么不干脆开个班授课算了?!”

  龚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张哲瀚炸毛的样子,最终还是选择了解释:“流言始于误解和夸大,我并未对外透露任何隐私信息…”

  “那别人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我说出去的?!”张哲瀚逼近一步,仰头瞪着他,“是不是你哪天得意忘形,不小心露出了什么马脚?!还是你跟你那些同事吹牛了?!”

  “我没有…”龚俊回答得斩钉截铁,眼神坦荡,“我的社交内容仅限于学术和工作…”

  “那怎么会……”

  “基于片面观察的荒谬推论。”龚俊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可能源于我对工作的投入度,以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哲瀚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脖颈,“……某些时候,未能完全注意到的细节…”

  张哲瀚一愣,随即想起自己偶尔会在情动时,忍不住在龚俊身上留下一些痕迹,虽然龚俊通常会注意遮掩,但难免有疏忽的时候……难道是因为这个?

  这么一想,他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但羞愤感更甚:“那……那也不能传成这样啊!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我像个被掏空的可怜虫!”

  龚俊看着他这副又羞又怒、眼圈泛红的样子,心底某处微微软了一下。他伸出手,想去碰张哲瀚的肩膀,却被对方猛地拍开。

  “别碰我!”张哲瀚像只受惊的兔子往后一跳,“‘太行’先生,请您保持距离!我承受不起!”

  龚俊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张哲瀚那副如临大敌、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的样子,沉默了几秒,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张哲瀚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向来挺直的肩膀似乎几不可察地垮下去一丝微小的弧度,声音也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语调:

  “瀚瀚…”他叫了他的小名,“我站了十个小时手术…”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张哲瀚愣住了。

  龚俊继续看着他,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眸,在灯光下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倦色:“现在,很累…”

  他顿了顿,补充道:“并没有传言中那么……‘行’…”

  张哲瀚:“…………”

  他看着龚俊,看着他眼底那不太明显、但确实存在的血丝,看着他脸上那层挥之不去的、手术后的疲惫感,再听着他那句近乎“示弱”的“很累”和“并没有那么行”……

  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这算什么?反向操作?苦肉计?

  可是……龚俊会玩苦肉计?太阳打西边出来还差不多!他是真的累了?

  而且,他居然……承认自己“并没有那么行”?虽然是在这种语境下,但对于龚俊这种极度骄傲、从不服输的男人来说,简直是破天荒!

  张哲瀚满肚子的怒火和羞愤,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嗤一下,漏了大半。他站在原地,瞪着龚俊,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继续吵?好像有点无理取闹了。

  原谅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这时,儿童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小缝,小坚果揉着眼睛探出头来,奶声奶气地问:“爸爸,妈妈,你们在吵架吗?”

  小家伙穿着小熊睡衣,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小脸上带着不安。

  张哲瀚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宝贝,爸爸妈妈在……在讨论事情。”他走过去,抱起儿子,“怎么醒了?”

  小坚果搂住他的脖子,小声说:“听到妈妈声音好大……害怕……”

  张哲瀚心里一软,亲了亲儿子的脸蛋:“对不起,妈妈不好,吵到坚果了…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他抱着儿子往儿童房走,经过龚俊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龚俊站在原地,看着张哲瀚抱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抬手,再次推了推眼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计划通的光芒。

  安抚好儿子重新睡下,张哲瀚回到客厅,发现龚俊已经不在那里了。他走到卧室,看见龚俊已经换好了家居服,正靠在床头,闭着眼睛,手里还拿着那本他常看的神经解剖学图谱,但书页久久没有翻动。

  暖黄的灯光勾勒着他疲惫的侧脸轮廓,平日里冷硬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不少。

  张哲瀚站在门口,心里的火气又消了几分。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流言多么离谱,龚俊的工作强度是实打实的。今天这台手术,他知道,难度极高,耗时极长。

  他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爬上床,在离龚俊最远的床边躺下,背对着他。

  身后传来书本合上的声音,然后是龚俊平稳的声线:“流言的事,我会找机会在科室内适当澄清…”

  张哲瀚闷闷地“哼”了一声。

  一阵窸窣声,龚俊似乎躺了下来。房间里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张哲瀚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句低沉的话:

  “其实,‘行’与‘不行’,”

  龚俊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却异常清晰,

  “你最有发言权…”

  张哲瀚的身体瞬间僵住,刚刚平复下去的血液“轰”地一下又涌了上来。

  这狗男人!!!

  他居然……他居然还敢提?!

  张哲瀚猛地转过身,抓起枕头就想砸过去,却对上了龚俊已经闭上的眼睛,和他那仿佛真的已经陷入沉睡的、平静的睡颜。

  那拳头,就这么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他看着龚俊眼下的淡青,听着他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最终,还是愤愤地放下了枕头,咬牙切齿地躺了回去。

  算了!

  跟一个“累坏了”的“太行山”计较什么?

  等他睡醒了再战!

  张哲瀚愤愤地想,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

  黑暗中,他听着身旁规律的呼吸声,心里那点残存的怒火,奇异地,慢慢转化成了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羞耻依旧,但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毕竟,流言虽然夸张,但某个核心“事实”……好像……也许……大概……确实……无法反驳?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张哲瀚的脸瞬间爆红,他把头埋进被子,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哀嚎。

  完了。

  他被这狗男人带沟里去了。

  而在他身边,原本应该“累坏了”的龚俊,在黑暗中,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地,弯了一下。

  “太行”的风波,最终如同龚俊预测的那样,在医院的冷处理和时间的流逝下,渐渐失去了热度,变成了一个偶尔被人提及、心照不宣的“传说”。

  张哲瀚也终于被迫接受了这个设定,虽然每次听到相关调侃(主要来自他那几个损友),还是会恼羞成怒地追打对方,但至少,不会像最初那样想要毁灭地球了。

  只是,从此以后,他对龚俊的衣着,尤其是领口部位,提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标准、严要求。

  而龚俊,从那次之后,似乎也更加注意“收敛”和“清理现场”,虽然在某些情动时刻,依旧强势得让张哲瀚招架不住,但至少,再没有留下任何可能引发新一轮“学术讨论”的明显证据。

  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

  直到某天,张哲瀚在清理龚俊的书房时,无意间在一个很少打开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崭新的、包装精致的盒子。

  他好奇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套……质量极佳、款式却极其保守、领口高得能勒死人的——深色睡衣。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是龚俊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

  【赠吾妻瀚瀚。】

  【谨防‘太行’之名,再现江湖。】

  【夫,俊,手书。】

  张哲瀚拿着那张卡片,看着那套恨不得把脖子都包起来的睡衣,愣了三秒钟,然后,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个闷骚!这个一本正经的狗男人!

  好吧。

  张哲瀚抹掉笑出来的眼泪,心想。

  看在这份“贴心”的礼物和这家伙难得“幽默”一次的份上。

  “太行”就“太行”吧!

  反正,这座“山”,是他张哲瀚一个人的。

  别人再怎么说,也搬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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