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抢救

急救室门外，冰冷的灯光照在长廊的座椅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与窗外未曾停歇的暴雨声交织，压得人喘不过气。

萧滢玥坐在长椅上，小小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脑海里全是叶清琰倒在雨地里那张青紫的小脸，了无生气的样子。

“哥哥……”她哽咽着，声音破碎，“琰琰会不会……会不会……”那个可怕的词她说不出口，只是更加害怕地抓住了身旁萧洵璟的衣袖。

萧洵璟自己心里也像是压了块巨石，又慌又闷。但他还是努力挺直了背脊，伸手揽住妹妹的肩膀，笨拙却坚定地安慰：“不会的！小满别怕，医生已经在救他了！琰琰……琰琰他一定会挺过来的！他那么坚强！”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试图安抚一切的急切，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妹妹，还是在说服自己。他的手心因为紧握而满是汗水，心里一遍遍祈祷着那个沉默又倔强的小弟弟能够平安。

而在手术室内，无影灯下，叶清琰的意识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的边缘。

各种仪器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身体的剧痛似乎已经麻木，只剩下一种灵魂正在被抽离的虚弱感。他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片羽毛，轻飘飘的，随时都会消散。

“我要死了吗？”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在他混沌的脑海里。

真可惜啊……

他还没来得及和哥哥一起解开那些更有趣的数学题，还没听够姐姐弹奏的完整曲子，还没能好好记住萧叔叔温阿姨脸上温暖的笑容……

他还没来得及长大，长成像哥哥那样高大、可以保护别人的样子。

他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一点点吞噬他残存的意识，那点关于光明和温暖的眷恋，成了他沉沦前最后的不甘与遗憾……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空隧道，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死的急救室大门，终于“唰”地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抢救很及时，孩子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一句话，如同天籁。

萧家四人悬在喉咙口的心，猛地落回了原处，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窒息感。萧滢玥“哇”地一声，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哭出来，扑进了母亲温静姝的怀里。萧洵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乎脱力，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萧翰谦紧紧握住了温静姝的手，夫妻二人眼中都充满了后怕与庆幸。

接下来是办理住院手续，将仍在昏迷中的叶清琰转入VIP病房。一切安顿好，夜色已深。

“爸爸妈妈，你们带哥哥回去吧，我要在这里守着琰琰！”萧滢玥站在病床边，看着床上那个插着氧气管、小脸苍白得像纸一样的孩子，语气异常坚定。

“小满，你也累了一天了，跟妈妈回去休息好不好？这里有护士阿姨看着。”温静姝心疼地劝道。

“不要！”萧滢玥用力摇头，眼圈又红了，“琰琰醒来要是看不到认识的人，他会害怕的！他每次害怕的时候，都不会说出来……我要在这里陪着他！”

她倔强地站在那儿，小小的身影在病房柔和的灯光下，却仿佛蕴含着不容动摇的力量。最终，萧家父母拗不过女儿的坚持，加上也确实不放心叶清琰一个人，只好妥协。温静姝细心地帮女儿准备了毯子和一些点心，又再三叮嘱护士多照看，这才带着一步三回头的萧洵璟和满心忧虑的萧翰谦先行离开。

空旷的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滴”声。萧滢玥就趴在病床边，握着叶清琰那只没有打点滴的、冰凉的小手，仿佛想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她小声地、一遍遍地对着昏迷中的叶清琰说着：“琰琰别怕，姐姐在这里陪着你……你一定要好起来……”

疲惫和心神耗尽让她最终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曦光。

叶清琰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空气里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身体像是被碾过一样，无处不在叫嚣着疼痛和虚弱，胸口更是闷得厉害。他茫然地转动着眼珠，然后，视线定格在了床边。

那个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身影，此刻正趴在他的床边，睡得正沉。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几缕碎发调皮地贴在她颊边。她的一只小手，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是姐姐……

不是梦，他真的还活着。

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深深守护的感动，以及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委屈、恐惧和痛苦，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躺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迅速浸湿了鬓边的枕头。

他没有惊动沉睡的萧滢玥，只是任由泪水流淌，仿佛要将过去五年里所有不敢流的眼泪，一次流尽。

他还活着。姐姐在这里。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