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璟府顶层公寓内,张哲瀚盯着被自己挂断的手机屏幕,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刚才居然挂了龚俊的电话!那个气场强大、眼神能冻死人的龚俊!
一股混合着后怕和畅快的奇异感觉在他心里翻腾。后怕是因为本能地对龚俊的畏惧,畅快则是因为他终于狠狠地反击了一次,表达了自已的不满。
“谁啊?脸色这么精彩?”顾霄从开放式厨房探出头,手里拿着一罐刚打开的冰啤酒。他今天是过来陪张哲瀚打游戏的,顺便安抚好友“受伤”的心灵。
“还能有谁?龚俊。”张哲瀚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没好气地说。
“噗——咳咳!”顾霄差点被啤酒呛到,“龚、龚总?他打电话给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来道歉的?”
“道歉?你想得美!”张哲瀚嗤笑一声,盘腿坐在地毯上,拿起游戏手柄胡乱按着,“兴师问罪来的!说他爸知道我们分居了,让他把我‘接’回去,免得影响不好。”
“就这?没说他自已有什么不对?”
“他那种人,怎么会觉得自已不对?”张哲瀚语气嘲讽,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在他眼里,我就是个不懂事、给他添麻烦的包袱。打电话来也不过是完成家族任务罢了。”
顾霄走到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拒绝了啊!我说我在这儿住得很好,不想回去看人脸色!”张哲瀚扬起下巴,努力做出强硬的样子,“然后我就把他电话挂了!”
“干得漂亮!”顾霄竖起大拇指,“就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然他还以为你好欺负呢!”
话虽这么说,但顾霄心里其实有点打鼓。龚俊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小哲这么不给他面子,他会不会……
这个念头刚闪过,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清脆的电子音在宽敞的公寓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张哲瀚和顾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这个时间点,谁会来?
“你叫外卖了?”顾霄问。
“没有啊。”张哲瀚摇头。
“那可能是物业?”顾霄猜测着,站起身,“我去看看。”
他走到玄关,透过猫眼朝外望去。只看了一眼,他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快步跑回客厅,压低声音对张哲瀚说:“我靠!小哲!是……是龚俊!他找上门来了!”
“什么?!”张哲瀚手里的游戏手柄“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他猛地站起来,脸上血色尽褪,“他……他怎么来了?他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这还用问吗?他可是龚俊!想查你的住处还不容易?”顾霄急得团团转,“现在怎么办?开门吗?”
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按铃的人似乎多了几分不耐,铃声显得急促而冰冷。
张哲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不想开门,他一点也不想面对龚俊。尤其是在他刚刚挂了他电话之后,这简直像是被抓了个现行。
可是,不开门又能怎样?难道还能一直躲着吗?以龚俊的性格,他既然找来了,恐怕不会轻易离开。
张哲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露怯!这里是他的地盘!凭什么他龚俊可以耀武扬威?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宽松的家居服,努力让表情看起来镇定一些,对顾霄说:“开门。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顾霄看着他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表情,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走回玄关,打开了门。
门外,龚俊负手而立。他依旧穿着白天那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只是解开了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了一颗扣子,少了一丝刻板的商务气息,却多了几分迫人的随意。他身形高大,几乎挡住了楼道大部分光线,投下的阴影将门口的顾霄完全笼罩。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发白的顾霄,没有任何表示,然后径直越过他,踏入了公寓内部。
他的到来,仿佛瞬间抽走了客厅里温暖的空气,带来一股无形的低气压。连灯光似乎都变得冷冽了几分。
龚俊锐利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快速地将公寓内部的环境收入眼底。
这里和张哲瀚的风格很像。装修是现代简约风,但被塞满了各种彰显主人个性的东西——限量版的球鞋随意放在展示架上,色彩鲜艳的潮流玩具堆在角落,巨大的显示屏连接着各种游戏主机,沙发上扔着几个卡通抱枕,茶几上还摆着没吃完的薯片和喝了一半的汽水。
有些凌乱,但充满了生活气息,不像他那里,整洁得像样板间。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站在客厅中央,强作镇定的张哲瀚身上。
张哲瀚穿着柔软的浅蓝色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惊慌,像一只被闯入者惊扰了的、炸着毛的猫。
“龚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张哲瀚抢先开口,试图掌握主动权,但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了他的紧张。
龚俊没有立刻回答,他迈开长腿,又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与张哲瀚的距离。他比张哲瀚高了将近半个头,这种身高差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
“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我亲自来一趟。”龚俊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跟我回去。”
不是商量,不是请求,而是命令。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张哲瀚被他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激怒了,那点紧张瞬间被怒火取代:“跟你回去?凭什么?龚总,我记得我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了,我在这里住得很好,不想回去!”
“这里不是你的家。”龚俊陈述事实,目光扫过旁边的顾霄,意有所指,“长期滞留在这里,与不明身份的人往来,并不合适。”
“不明身份的人?”顾霄一听不乐意了,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但还是忍不住出声反驳,“龚总,我是顾霄,是小哲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怎么就不明身份了?”
龚俊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依旧看着张哲瀚:“我们的婚姻关系受法律保护,你我的住所是在南山公馆。分居状态如果持续,会引起双方家族不必要的猜测和担忧,进而可能影响商业合作。这不符合两家的共同利益。”
又是利益!张口闭口都是利益!
张哲瀚气得胸口起伏,眼圈微微发红:“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用来维护利益的工具对吗?我开不开心,难不难过,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影响你们的合作,不能丢你们龚家的脸,是吗?”
龚俊微微蹙眉,似乎不理解张哲瀚为什么会纠结于这种“不重要”的问题。“婚姻的本质就是资源整合与利益联盟。个人情绪不应成为影响联盟稳定性的因素。”
他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如此冰冷无情。
张哲瀚看着他,忽然觉得一阵心灰意冷。他跟这个人,根本就是鸡同鸭讲,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沟通?
“龚俊,”张哲瀚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失望,“你根本就不懂。你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不给你惹麻烦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感情有情绪的‘妻子’。”
他抬起眼,直视着龚俊深邃却无波无澜的眼睛:“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会开心,会难过,会生气,也会……觉得委屈。我没办法像你一样,把所有事情都当成冷冰冰的交易。”
“所以,请你回去吧。”他转过身,背对着龚俊,肩膀微微塌下,显得单薄而脆弱,“我不会跟你走的。至少现在不会。”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顾霄屏住呼吸,看着对峙的两人,大气都不敢出。他感觉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龚俊看着张哲瀚倔强又单薄的背影,眉头锁得更紧。他预料到张哲瀚会抗拒,但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个人情绪?委屈?
这些陌生的词汇在他精密运转的大脑里碰撞,却无法产生有效的共鸣。在他看来,解决问题、达成目标才是最重要的,情绪是无用的干扰项。
然而,张哲瀚此刻的姿态,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失望和抗拒,让他意识到,单纯地用“利益”和“命令”似乎无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想起父亲的话——“你要学会怎么当一个丈夫!”“好好跟人家道歉!”
道歉?他并不认为自已在那件事的处理上有原则性的错误。但是,如果这是解决问题、让张哲瀚配合回归的必要步骤……
龚俊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变化:“那天早上,我的措辞或许过于直接。”
这几乎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和……类似于解释的话。
张哲瀚背影一僵,没有回头。
龚俊继续道:“父亲希望我们住在一起。长期分居,于理不合。”他顿了顿,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你可以提出你的条件。如何你才愿意回去?”
张哲瀚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荒谬的笑意:“条件?龚总,我们是在谈生意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龚俊平静地看着他。
张哲瀚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股恶作剧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既然你非要谈条件,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好!既然龚总这么有‘诚意’,那我就提了!”
“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回去可以,但你不能干涉我的自由!我想出去玩就出去玩,想和朋友聚会就聚会,你不能像管下属一样管着我!”
龚俊眉头微动,但还是点了点头:“可以。只要不影响龚家的声誉,不将住所弄得混乱不堪。”
“第二!”张哲瀚伸出第二根手指,“未经我的允许,你不能随意进入我的房间!那里是我的私人领域!”
“合理。”龚俊表示同意。他本身也需要绝对的私人空间。
“第三!”张哲瀚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关键的一条,“在外面,我们可以扮演恩爱夫夫,应付家族和媒体。但是在家里,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我们互不干涉!你不能要求我履行什么‘夫夫义务’,我们只是……室友!对,法律意义上的室友!”
说完这句话,张哲瀚的脸颊有些发烫,但他强迫自己直视龚俊,不露怯意。
顾霄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暗自给小哲竖大拇指。牛逼啊小哲,这条件提得够狠!
龚俊深邃的目光落在张哲瀚泛红的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让张哲瀚几乎要撑不住。
“可以。”龚俊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我对你的身体没有兴趣。婚姻关系仅限于法律和社会层面。”
他的话直接而残酷,像一把冰锥,刺破了张哲瀚心中最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幻想。虽然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但亲耳听到龚俊如此冷静地说出来,心脏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酸涩难言。
“很好!”张哲瀚强撑着扬起下巴,“口说无凭!”
“你可以拟定一份协议,我签字确认。”龚俊淡淡道,“现在,可以去收拾东西了吗?”
他的目光扫过张哲瀚,又瞥了一眼旁边的顾霄,补充了一句:“或者,你需要和你的‘朋友’单独道别?”
那声“朋友”,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张哲瀚咬咬牙:“不用!霄霄,你先回去吧。我……收拾东西跟他走。”
顾霄担忧地看着他:“小哲,你确定吗?”
“确定。”张哲瀚点点头,“放心吧,我们有‘协议’了。”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
顾霄无奈,只好先行离开。公寓里,只剩下龚俊和张哲瀚两人。
张哲瀚不再看龚俊,默默地走进卧室,开始收拾行李。这一次,他的心情比上次“离家出走”时更加沉重和复杂。上一次是愤怒和委屈驱使,而这一次,却像是一场无可奈何的妥协,带着一种签订“不平等条约”的屈辱感。
龚俊则安静地站在客厅里,等待着。他打量着这个充满张哲瀚个人印记的空间,目光掠过那些色彩鲜艳的玩具、墙上的潮流海报、以及随处可见的零食包装袋,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在想,如何能将这个意外的“变量”,重新纳入他可控的、秩序化的生活轨道之中。这场婚姻,似乎比他任何一桩商业并购案都要来得……棘手。
回程的车里,气氛降到了冰点。
张哲瀚抱着自己的背包,紧靠着车窗坐着,尽可能拉开与龚俊的距离,扭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一言不发。
龚俊则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冷硬,仿佛身边坐着的只是一团空气。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厚厚的墙壁。
回到婚房,熟悉的冰冷感和秩序感扑面而来。这里一切依旧,整洁、奢华,却没有一丝烟火气,和张哲瀚那个堆满个人物品的小窝截然不同。
张哲瀚站在玄关,看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忽然觉得有些窒息。
“你的房间保持原样。”龚俊换上室内拖鞋,声音打破了沉寂,“协议你起草好后发给我助理。”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张哲瀚,径直走向书房,显然还有工作要处理。
张哲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后,听着那清晰的落锁声,自嘲地笑了笑。也好,互不干扰,正合他意。
他拖着行李箱回到自己那个次卧。房间依旧整洁,他上次离开时留下的痕迹早已被家政清理干净,仿佛他从未在此生活过。这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暂时的、可有可无的住客。
他拿出手机,开始认真地起草那份“室友协议”。他将自已提出的三个条件细化,又补充了一些细节,比如公共区域的使用规则、卫生打扫的分工(虽然他怀疑龚俊根本不会让他插手)、以及如果一方违约的惩罚措施等等。
写完以后,他通读一遍,觉得还算满意,便通过微信发给了龚俊——他们的微信还是婚礼当天为了联系方便被迫加上的,之后从未有过对话。
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下一秒,他就收到了回复,只有一个言简意赅的字:
【龚俊】:可。
连标点符号都吝啬。
张哲瀚看着那个冰冷的“可”字,扯了扯嘴角,将手机扔到一边,仰面倒在床上。
就这样吧!相敬如“冰”,互不干涉。这或许就是他们这段商业联姻最好的结局。
“室友”生活正式开始。
张哲瀚严格遵循着“协议”精神,竭力在龚俊面前隐形。他摸清了龚俊的作息规律——通常七点起床,八点出门,晚上归家时间不定,但一般不会早于十点。
于是,张哲瀚完美地避开了与龚俊的所有碰面。他睡到日上三竿,下午要么约顾霄等人出去浪,要么就在自已房间里打游戏,晚上等龚俊回来时,他要么已经睡了,要么就窝在房间里不出门。
公共区域,他使用后也会尽量恢复原状,不留下任何明显的个人痕迹。冰箱里的零食和饮料,他会小心翼翼地放在专属的角落,绝不侵占龚俊那边摆放着纯净水和高端食材的空间。
两人就像两条平行线,在同一屋檐下,却过着毫无交集的生活。
龚俊对于这种状态似乎也十分满意。他享受着家里恢复的秩序和宁静,专注于他的商业帝国。偶尔在深夜里,他看到张哲瀚房间门缝下透出的灯光,或者闻到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清甜的、属于张哲瀚的沐浴露味道,会微微停顿一下,但随即便会忽略。只要不打扰到他,张哲瀚的存在感可以无限趋近于零。
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很快就被一次意外的“查岗”打破。
这天下午,张哲瀚和顾霄还有几个朋友在私人会所打台球,玩得正嗨,他妈妈的视频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张哲瀚心里一紧,赶紧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接起。
“妈,怎么啦?”他努力做出轻松愉快的样子。
屏幕那头的张妈妈笑容温柔:“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在干嘛呢?俊俊呢?没陪你啊?”
“他……他工作忙嘛。”张哲瀚打着哈哈,“我在家呢,挺好的。”
“在家?”张妈妈看了看他身后的背景,“你这背景不像家里啊?花纹都不一样。”
张哲瀚心里咯噔一下,他妈妈眼神也太毒了!他赶紧转移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哎呀,就是家里啊,可能光线问题。妈,你和我爸身体怎么样?”
又聊了几句,张妈妈突然说:“瀚瀚,你把摄像头转一下,让妈妈看看俊俊在家不?跟他说两句话。”
张哲瀚瞬间头皮发麻。龚俊怎么可能在家?这个时间他肯定在公司!
“妈,他……他在书房开会呢!特别忙,不方便打扰!”张哲瀚急中生智。
“开会啊……那算了。”张妈妈有些失望,但也没强求,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和龚俊好好相处之类的话,才挂了电话。
挂断视频,张哲瀚长长地舒了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顾霄凑过来:“怎么了?阿姨查岗?”
“嗯。”张哲瀚苦着脸,“差点露馅!她还要跟龚俊说话,吓死我了!”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顾霄摸着下巴,“你们这‘分居’状态,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两边家长肯定时不时就要关心一下。”
张哲瀚也皱起了眉头。是啊,这次糊弄过去了,下次呢?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龚俊难得在九点之前回到了家。他刚脱下西装外套,龚母的视频请求就发了过来。
龚俊微微蹙眉,但还是接了起来。
“妈。”
“俊俊,吃饭了吗?”龚母关切地问。
“吃过了。”龚俊回答,背景是公寓简洁的客厅。
“瀚瀚呢?在旁边吗?让我跟他说说话。”龚母笑眯眯地说。
龚俊动作一顿,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张哲瀚紧闭的房门。他并不知道张哲瀚在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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