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两人婚后的第二个年头。
腊月二十八,龚家老宅张灯结彩,年味十足。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温暖的光芒,红木家具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水仙的清香和厨房传来的年夜饭准备工作的诱人香气。家族成员陆续抵达,欢声笑语充斥在每个角落,一派团圆喜庆的景象。
张哲瀚和龚俊到得不算早,也不算晚。龚俊依旧是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羊绒衫,衬得他身形挺拔,气质沉稳。张哲瀚则穿了件暖白色的宽松毛衣,柔软的材质让他看起来温和又讨喜,颈间戴着一枚造型别致的铂金项链,是龚俊送他的周年纪念礼物之一。他手上那枚对内戒指,也始终妥帖地戴在无名指上。
经过一年多的磨合与相处,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已今非昔比。进门时,龚俊自然地接过张哲瀚脱下的羽绒外套,递给一旁的佣人,又顺手理了理他被风吹得微乱的发梢。张哲瀚则冲他甜甜一笑,目光流转间皆是亲昵。
“爸,妈,我们回来了。”龚俊声音平稳地向端坐在主位沙发上的父母问好。
“爸爸,妈妈,新年好!”张哲瀚的声音更显清脆活泼,脸上洋溢着笑容,乖乖巧巧地叫人。
“哎,好,好!快过来坐!”龚母亲热地招手,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满意。如今的张哲瀚,在她眼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担心会受委屈的“小孩儿”,而是真正融入了龚家,让她打心眼里疼爱的儿媳。看他气色红润,眼神明亮,和龚俊站在一起时那股自然流露的依赖与和谐,都让她倍感欣慰。
龚父虽依旧威严,但看向两人时,目光也柔和了许多,点了点头:“回来了就好。”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着家常,气氛温馨。张哲瀚嘴甜,又会哄人,把龚母逗得笑声不断,连龚父严肃的嘴角也偶尔会上扬。龚俊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目光却总会不经意地落在身旁说得眉飞色舞的张哲瀚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然而,这温馨的氛围,在年夜饭桌上,悄然转向了一个张哲瀚未曾深入思考过的话题。
圆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寓意吉祥。几轮敬酒过后,气氛愈发融洽。龚母看着挨着坐的龚俊和张哲瀚,越看越觉得般配,一个念头在心中盘桓许久,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她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到张哲瀚碗里,语气慈爱又带着一丝试探:“瀚瀚啊,多吃点鱼,补身体。你看你和俊俊,这结婚也快两年了,感情越来越好,我这当妈的,看着就高兴。”
张哲瀚正埋头对付一只油光发亮的红烧蹄髈,闻言抬起头,腮帮子还鼓鼓的,像只囤食的小仓鼠,他弯起眼睛笑:“谢谢妈!您也吃!”
龚母笑了笑,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又继续道:“这日子过得真快啊。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下一步的规划?”
“下一步?”张哲瀚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龚俊。龚俊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母亲,似乎已经预感到她要说什么。
果然,龚母接下来的话,让张哲瀚瞬间僵住。
“就是……孩子的事儿啊!”龚母声音温和,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张哲瀚耳边,“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俊俊都三十六了,瀚瀚你也二十八了吧?是时候考虑要个孩子了。趁着我们现在身体还硬朗,也能帮你们带带,你们年轻人该拼事业拼事业,不用有后顾之忧。”
“咳咳咳……”张哲瀚被一口汤呛到,猛地咳嗽起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孩子?!他……他从来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他和龚俊的关系从冰点到融化,再到如今的蜜里调油,已经耗费了他太多心神去适应和享受。
他沉浸在二人世界的甜蜜里,规划着他的小店,想着和龚俊去哪里旅行,甚至琢磨着怎么让那个工作狂多休息……唯独“孩子”这个选项,在他的未来蓝图里,还是一片未经开垦的、模糊的区域。
龚俊立刻放下筷子,轻轻拍抚他的后背,递过水杯,低声道:“慢点喝…”他的动作自然,但张哲瀚却敏锐地感觉到,拍抚自己后背的那只手,力度似乎比平时稍微重了一点点。
坐在主位的龚父也清了清嗓子,加入了话题,语气虽不像龚母那样直接,但意思却明确:“嗯,你妈说得有道理。龚俊,你是长子,继承家业,开枝散叶也是责任的一部分。集团未来需要接班人,早点要孩子,也好早点培养。”他将目光投向龚俊,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期望。
一时间,饭桌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们两人身上。其他旁支的亲戚也纷纷笑着附和:
“是啊是啊,俊哥和嫂子感情这么好,生出来的宝宝肯定又聪明又漂亮!”
“现在政策也鼓励,趁年轻生恢复得快!”
“咱们龚家也好久没添丁了,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呢!”
………
七嘴八舌的“关怀”如同潮水般涌来,张哲瀚只觉得头皮发麻,脸上的热度一路烧到了耳根,连脖子都泛起了粉色。他尴尬得无以复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低着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偷偷抬眼觑了下一旁的龚俊,却见对方面色如常,依旧是一副沉稳淡定的模样,只是眼神比平时更深邃了些。他既没有像自己这样窘迫,也没有立刻回应父母的期待,只是拿起公筷,给张哲瀚夹了一把他爱吃的青菜,平静地说:“爸,妈,这件事不急,我们自有考虑。”
“还不急啊?”龚母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你都三十六了!你看隔壁李董家的孙子,都会打酱油了!你们现在感情稳定,事业也顺利,正是要孩子的好时机嘛。”她又看向张哲瀚,语气放得更软,“瀚瀚,你说是不是?有个孩子,家里也热闹些,你和俊俊的感情也能更稳固不是?”
张哲瀚被点名,不得不抬起头,面对龚母殷切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他根本没准备好?说他甚至没想过生孩子?说他其实有点害怕,怕孩子会打破他们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二人世界平衡?
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乱窜,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他不想扫长辈的兴,尤其是在这大过年的团圆饭桌上,但他也无法违心地点头答应。最终,他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嗯啊”了两声,再次低下头去,感觉脸上的热度能煎鸡蛋了。
龚俊将他所有的窘迫和为难都看在眼里。他放在桌下的手,悄悄伸过去,在无人看见的桌布掩盖下,轻轻握住了张哲瀚微微发凉、甚至有些颤抖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坚定的力度,像是一道稳固的屏障,瞬间抚平了张哲瀚心中一部分的慌乱。他下意识地反手握紧,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龚俊握紧他的手,目光沉稳地看向父母,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爸,妈,生孩子是大事,需要从长计议。我和瀚瀚的事业都处在关键阶段,他的买手店刚上轨道,我的跨国项目也正在收尾,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而且,”他顿了顿,视线转向身旁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张哲瀚,眼神柔和了一瞬,“瀚瀚年纪还小,心性未定,我们自己还是孩子,怎么照顾好另一个孩子?这件事,等我们准备好了,自然会提上日程。”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现实的客观因素,又巧妙地将部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心性未定”明明更适合张哲瀚,他却用了“我们”),更重要的是,他明确表达了“需要准备”和“自有规划”的态度,既没有直接驳斥父母,又清晰地划下了界限。
龚父听完,沉吟了片刻,倒是没再紧逼。他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龚俊做事向来有章法,既然他这么说了,想必确实有自己的考量。他点了点头:“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不过,这件事也要抓紧。”
龚母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见儿子态度坚决,丈夫也发了话,只好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过俊俊,你可要多上心,也多照顾着点瀚瀚的身体。”
“我知道,妈。”龚俊应道,手下又紧了紧,安抚地捏了捏张哲瀚的手指。
这场突如其来的“催生”风波,总算在龚俊的四两拨千斤下,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的饭局,话题终于转向了其他家长里短和商业新闻,张哲瀚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红晕直到饭局结束都未能完全褪去。
饭后,一家人移到客厅喝茶、看春晚。张哲瀚借口帮忙切水果,溜进了厨房,想透透气。站在流理台前,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偶尔炸开的绚烂烟花,心里却乱糟糟的。
孩子……他和龚俊的孩子?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具体而强势地闯入他的脑海。他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样子。是像龚俊一样从小就板着脸装小大人?还是像自己一样调皮捣蛋让人头疼?无论是哪种,似乎都意味着巨大的责任和彻底的改变。
他热爱现在的生活,自由、甜蜜,充满了龚俊带给他的安全感和惊喜。他享受着龚俊的纵容与呵护,也乐于在对方疲惫时给予陪伴和慰藉。他们还在热恋期,还有那么多地方想一起去,那么多事情想一起做。一个孩子的降临,会改变这一切吗?会分走龚俊的注意力吗?会让他失去现在的自由吗?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抵触。
“躲在这里做什么?”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张哲瀚吓了一跳,回头看见龚俊不知何时也进了厨房,正倚在门框上看着他。厨房的灯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光,削弱了他平日里的冷峻。
“我……我来切水果。”张哲瀚举起手里半天没动的水果刀,有些心虚。
龚俊走近,接过他手里的刀,熟练地开始处理果盘里的苹果和橙子。“还在想刚才饭桌上的事?”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天气。
张哲瀚抿了抿唇,靠在流理台边,看着龚俊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动着,低低地“嗯”了一声。
“对不起,”他小声说,带着点委屈和自责,“我……我好像还没准备好。我都没想过这个……听到妈那么说,我人都傻了。”他抬起眼,有些不安地看向龚俊,“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懂事?或者……不想和你……”
“不想和我有孩子?”龚俊接完他的话,手下动作没停,语气依旧平静。
张哲瀚没吭声,算是默认了。他怕龚俊会失望,毕竟,传宗接代对龚家这样的家族来说,确实很重要。
龚俊将切好的水果摆进精致的琉璃盘里,然后洗了洗手,擦干,这才转过身,正面看着张哲瀚。他的目光深邃而专注,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或不悦。
“张哲瀚,”他连名带姓地叫他,通常这意味着他很认真,“看着我。”
张哲瀚依言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首先,你不需要为任何你没准备好的事情道歉。”龚俊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生孩子不是任务,也不是用来证明感情或者巩固地位的工具。它是两个人相爱的自然结果,是需要在双方都充满期待和准备的情况下去迎接的新生命。”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过张哲瀚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是张哲瀚,是想和你共度余生,而不是为了让你成为生育工具。这一点,你永远不用怀疑。”
张哲瀚的心猛地一颤,一股暖流混合着酸涩涌上鼻尖。龚俊的话,像一颗定心丸,瞬间驱散了他心中大部分的惶恐和不安。
“其次,”龚俊继续道,语气带着他特有的理性分析,“我认同你的感觉,我们确实还没准备好。我的工作节奏,你的事业起步期,还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我们确实自己还是孩子,尤其是你,张小少爷。”
“喂!”张哲瀚不满地嘟嘴,心里那点残余的郁闷却被这句调侃冲散了。
“所以,”龚俊总结道,语气不容置疑,“这件事,主动权在我们自己手里。父母的想法可以理解,但决定权在我们。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嗯,或许和龚俊有个小家伙也不错,并且做好了面对尿布、啼哭和未来至少十八年责任的心理准备时,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至于现在……”
他微微俯身,凑近张哲瀚,两人呼吸可闻,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蛊惑:“我更享受我们的二人世界。龚太太,你的丈夫目前还没有和别人分享你注意力的打算,哪怕是我们的孩子。”
这近乎霸道的宣言,让张哲瀚的脸“轰”地一下再次爆红,但这次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甜蜜和心动。他看着龚俊近在咫尺的、带着认真和独占欲的眼眸,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烟消云散。
他踮起脚尖,快速在龚俊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像只偷腥成功的猫一样退开,眼睛亮晶晶的:“知道啦!龚先生说得对!我们……我们以后再说!”
看着他重新恢复活力的样子,龚俊眼底的笑意加深,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出去吧,水果切好了。”
回到客厅,春晚正演到一个小品,逗得满堂欢笑。龚母见两人一起出来,神色如常,甚至比刚才更显亲昵,也放下心来,不再提孩子的事,只招呼他们吃水果看节目。
张哲瀚挨着龚俊坐下,自然地靠在他身上,一边磕瓜子一边看节目,时不时被逗得咯咯直笑。龚俊则坐姿依旧端正,但手臂却自然地环着张哲瀚的肩,偶尔低头听他兴奋地吐槽节目里的梗,唇角带着浅淡的弧度。
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电视里的欢声笑语不断,身边是家人的陪伴和爱人温暖的怀抱。张哲瀚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孩子的话题,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但湖底深处,是他们之间愈发坚固的感情与信任。他知道,无论未来是否会有那个“小家伙”,只要身边这个人是龚俊,只要他们彼此相爱、相互扶持,那么一切挑战都值得期待,一切未来都充满光明。
至于孩子……就让它成为他们未来无数种可能性中,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美好选项吧。
现在,他只想好好享受这个有龚俊在身边的新年,享受这份独属于他们的、甜蜜的“二人世界”。他悄悄将手塞进龚俊的掌心,与他十指紧扣。
龚俊感受到他的动作,侧头看他,眼中是了然与温柔。
岁月静好,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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