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雪终于停了,惨白的日头有气无力地挂在空中,却驱不散听竹苑深入骨髓的寒意。肖战正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用手指蘸了水,在桌面上临摹记忆中的字帖,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不至于让心神荒废的方法。
苑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而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女子娇俏的说话声,与王府素日的肃静格格不入。
肖战动作一顿,心下警觉。他迅速用袖子擦干桌面上的水渍,刚站起身,那扇月亮门便被人从外面不客气地推开了。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玫红色织金锦袄、披着白狐裘斗篷的年轻女子,云鬓高耸,珠翠环绕,容貌娇艳,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骄纵之气。她身后跟着两个衣着体面的大丫鬟,并几个粗使婆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瞬间将这清静小院挤得满满当当。
那女子目光挑剔地扫过简陋的院落,最后落在站在屋门口的肖战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笑意。
“哟,我当是什么天仙似的人儿,能让王爷破例从那种地方带回来,原来也不过如此。”她声音清脆,却字字带刺,“瞧着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怕是连桶水都提不动吧?”
肖战垂下眼帘,心中已然明了来人的身份。在这楚王府中,能如此嚣张行事的女眷,除了那位出身将门、颇得几分圣心的林侧妃,恐怕再无他人。他依礼躬身:“肖战见过侧妃娘娘。”
“倒是个懂规矩的。”林婉儿轻笑一声,扶了扶鬓边的金步摇,缓步上前,却在距离肖战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用绣帕轻轻掩住口鼻,仿佛嫌弃这院子有什么不洁之气。“本妃今日路过,听说这听竹苑住了位新人,特来瞧瞧。你便是谢家那个儿子?”
“是。”肖战应道,姿态不卑不亢。
“啧啧,真是可惜了。”林婉儿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眼神却愈发锐利,“好好的世家公子,沦落到这般境地。听说你琴弹得不错?正巧,本妃今日闷得慌,你便弹一曲来听听,给本妃解解闷。”
肖战心中一沉。王一博明令禁止他踏出听竹苑,更未曾允许他为人奏乐,尤其对方还是府中侧妃。这分明是刁难。
“回娘娘,王爷有令,肖战需静思己过,不得抚琴嬉闹。且……苑中并无琴具,恐要辜负娘娘美意了。”他语气平静地回绝。
“没有琴?”林婉儿柳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就是不给本妃这个面子了?哼,少拿王爷来压我!王爷日理万机,岂会管这等小事?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身后的一个婆子立刻会意,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帮腔:“肖公子,侧妃娘娘肯听你的琴,那是你的福气!别不识抬举!难不成你这院子里,连张像样的凳子都没有,要娘娘站着听不成?”
气氛瞬间紧绷起来。福安躲在屋里,吓得脸色发白,连大气都不敢出。
肖战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他知道,林婉儿今日是有备而来,绝不会轻易罢休。硬抗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他正思忖着如何应对,林婉儿却已失了耐心,对身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看来肖公子是身子不适,手弹不了琴了。既如此,你们便去帮帮他,把那边的水缸挪到院中,让肖公子清醒清醒脑子!”
她手指的,是院角那个半人高、平日里蓄水用的陶缸,如今结着厚厚一层冰。两个粗壮的婆子应声上前,就要去拉肖战。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自苑门外响起,如同腊月的寒风,瞬间冻结了院中所有的动作。
“本王的听竹苑,何时变得这么热闹了?”
众人皆是一惊,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王一博不知何时站在了月亮门下,身披墨色大氅,面容冷峻,目光如刀,缓缓扫过院中的众人。他身后只跟着贴身侍卫统领秦苍,两人如同煞神临世。
林婉儿脸上的骄纵瞬间化为惊慌,她连忙敛衽行礼,声音都带上了颤音:“王、王爷……您怎么来了?”
那两个婆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王一博没有理会她们,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被婆子拉扯、脸色苍白的肖战身上。那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但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迈步走进院子,每一步都踏得缓慢而沉重,最终在肖战面前停下。他先是看了一眼肖战被婆子攥得发皱的衣袖,然后才转向脸色发白的林婉儿。
“侧妃不在自己院里待着,来这偏僻之处,所为何事?”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林婉儿强自镇定,挤出一个笑容:“回王爷,妾身……妾身只是听闻苑中住了位雅士,想来听听琴,解解闷……”
“听琴?”王一博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王竟不知,爱妃何时有了这等雅兴。还是说,你觉得本王定的规矩,可以随意由你更改?”
林婉儿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慌忙道:“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只是一时糊涂,求王爷恕罪!”
王一博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让林婉儿如坠冰窟。
“看来是平日太闲了。”他淡淡道,“即日起,禁足落霞苑一月,抄写《女诫》百遍,静静心。”
林婉儿脸色煞白,却不敢有丝毫违逆,颤声应道:“是……妾身领罚。”
“都滚出去。”王一博不再看她,语气里带着厌烦。
林婉儿如蒙大赦,带着一众吓破胆的仆从,灰溜溜地迅速退出了听竹苑,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狼狈不堪。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王一博、秦苍和肖战三人。
肖战依旧站在原地,低垂着头,心中波澜起伏。他没想到王一博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更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地处罚了林侧妃。
王一博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肖战身上,看了他片刻,才开口道:
“吓到了?”
肖战抿了抿唇,轻轻摇头:“没有。”
王一博走近一步,伸手,用指尖拂去他肩头落下的一片枯竹叶,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亲昵。
“记住,”他看着肖战的眼睛,声音低沉,却清晰无比,“在这王府里,你的主子,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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