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霄阁回到听竹苑，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却仿佛踏过了两个世界。
苑内依旧清冷孤寂，只有那盆炭火倔强地散发着有限的暖意。肖战坐在桌边，捧着那碗早已凉透的姜汤，却没有喝。手腕上敷了药的伤处传来清冽的刺痛，提醒着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王一博最后的冷漠态度，与之前拽他手腕、召府医的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割裂。这个男人心思之深沉，情绪之多变，远超他的想象。他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踏进去，是会被冰冷的潭水淹没，还是能触碰到底下某种意想不到的温度。
夜色渐深，风雪又起，扑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肖战吹熄了油灯，和衣躺在那张冰冷的硬板床上，裹紧了被子。凌霄阁的温暖奢华恍如隔世，此刻的寒冷才是不变的现实。他闭上眼，白日落水女孩青紫的小脸、林侧妃怨毒的眼神、王一博湿透的玄色背影……纷乱地交织在脑海中。
就在他意识模糊，将睡未睡之际，苑门外，再次传来了那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肖战猛地睁开眼，心跳骤然加速。
又来了。
这一次，脚步声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到小屋门前。停顿了大约两三息的时间，然后，响起了不轻不重的叩门声。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肖战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该不该应声，该不该在这种深夜时分，为一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开门。
门外的人似乎极有耐心，并未再次叩门，也并未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无声地等待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风雪声似乎也变得遥远，只剩下一种无形的压力，隔着薄薄的门板，沉沉地压过来。
肖战知道，他躲不过。在这楚王府，王一博想去任何地方，都不需要得到允许。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冰冷的空气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摸索着走到门边，手指在门闩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拉开了门闩。
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外，王一博披着一件厚重的墨色大氅，肩头落满了雪花，仿佛刚从雪中走来。他没有打伞，墨色的发丝和浓密的睫毛上都沾着细小的雪晶，在朦胧的夜色里，整个人像是冰雪雕成的神祇，俊美，却毫无生气。
他就那样站着，深邃的目光落在肖战因寒冷和紧张而更显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王爷？”肖战侧身让开，低声道。深夜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
王一博没有立刻进去，他的视线越过肖战，扫了一眼漆黑冰冷的屋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还没睡？”
“……正要睡。”肖战垂下眼帘。
王一博这才迈步走了进来。他带着一身外面的风雪寒气，瞬间驱散了屋内本就不多的暖意。他反手关上门，将风雪隔绝在外，也将这方狭小的空间彻底封闭。
屋子很小，他高大的身影一站进来，便显得格外逼仄。油灯已被吹熄，只有窗外雪地反射进来的微弱白光，勾勒出他模糊而压迫的轮廓。
“手，怎么样了？”他问，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
肖战怔了怔，才意识到他问的是手腕的伤。“谢王爷关心，府医的药很好，已无大碍。”
黑暗中，他感觉到王一博的目光似乎在他手腕处停留了一瞬。然后，是一阵沉默。这沉默比质问更让人难熬。
肖战站在门边，进退维谷。他不知道王一博深夜前来，究竟所为何事。难道就是为了问一句手伤？
就在他心思纷乱之际，王一博却忽然朝着那张硬板床走了过去。他伸手，摸了摸床上单薄的被褥，指尖传来的冰冷和硬实的触感，让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就是你说的……‘一切安好’？”他转过身，面对着肖战，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在这黑暗寂静的夜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可怕。
肖战抿紧了唇，没有回答。他能说什么？难道要向他抱怨这听竹苑的寒冷和简陋吗？
王一博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开始解自己身上的墨色大氅。那是一件极为厚实珍贵的貂皮大氅，内里是柔软的紫貂绒。
肖战惊愕地看着他的动作。
下一刻，带着王一博体温和淡淡冷松香气的大氅，被不由分说地罩在了肖战单薄的肩膀上。重量和暖意瞬间包裹了他冰冷的身躯。
“穿上。”命令式的口吻，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肖战彻底愣住了。他闻着大氅上属于王一博的独特气息，感受着那残留的体温，一时之间，竟忘了反应。
“本王不喜啰嗦。”王一博的声音冷了几分。
肖战下意识地抓紧了那件异常温暖宽大的大氅，指尖微微颤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举动，比任何斥责或威胁都更让他感到无措和……心惊。
王一博看着他裹紧大氅，苍白的脸被墨色的貂绒衬得更加脆弱，那双总是带着戒备和疏离的桃花眼里，此刻充满了茫然和难以置信。
他似乎满意了，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向门口，如同来时一样突兀。
“王爷！”肖战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他。
王一博的手已经搭在了门闩上，闻声停下动作，却没有回头。
“您……您的大氅……”肖战的声音有些发紧。外面天寒地冻，他就这样出去？
“明日自会有人来取。”王一博淡淡丢下一句，便拉开了门，身影迅速没入门外的风雪中，顺手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肖战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肩头裹着那件昂贵而温暖的大氅，上面还残留着那个男人霸道又矛盾的气息。
窗外风雪呼啸，而他的心里，却比这冬夜更加纷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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