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墨貂大氅像一团灼热的火，在听竹苑清冷的空气中格格不入。肖战一夜未眠，大氅上属于王一博的冷松气息无孔不入，搅得他心绪不宁。天刚蒙蒙亮，他便将那件大氅仔细叠好，放在屋内唯一一张椅子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福安送来早膳时，看到那件明显不属于这陋室的名贵大氅，眼睛瞪得溜圆，却不敢多问一句，只是摆放碗筷的动作愈发轻手轻脚。
“王爷今早天未亮便出府了，像是宫里有急事。”福安摆好饭菜，低声禀报了一句，像是在解释为何无人来取回大氅。
肖战默默点头，心下稍安。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前来取衣的人，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大氅为何会在他这里。
用过早膳，他照例用手指蘸水，在桌面练字，试图让心神宁静下来。然而，指尖划过冰冷的桌面，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昨夜黑暗中，王一博为他披上大氅时，那近在咫尺的、带着雪气的呼吸。
他猛地缩回手指，心烦意乱。那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又偶尔施舍一点看似关怀的举动，让他更加困惑，更加……难以自持？
不行。肖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不能被这些表象迷惑。王一博是毁他家宅、囚他自由的仇人，是视他为棋子的掌控者。任何一丝动摇，都可能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坚定自己的心志，来提醒自己身处何地。
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屋子，最后落在墙角那架光秃秃的书柜上。没有书，没有琴，没有任何可以寄托心神的外物。他忽然想起幼时母亲教他的一首古曲《幽兰操》，曲调清越孤高，赞颂幽谷之兰不与群芳争艳，独守其贞的品格。
此刻，他无比需要这曲调来安抚自己。
他走到屋子中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双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拨捻，如同抚弄一张无形的琴。
没有声音。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那清冷孤高的旋律在心底缓缓流淌。他的手指依照记忆中的指法，或挑，或勾，或揉，或吟，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真的在弹奏一曲洗涤心灵的乐章。他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沉静下来，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悒，化作了遗世独立的孤高。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这无声的琴音，筑起一道心灵的壁垒，抵御着外界的纷扰和内心的动摇。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最后一个音符在心底落下，缓缓睁开眼时，却惊得浑身一颤，险些跌坐在地！
不知何时，王一博竟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蓝色常服，肩头带着室外的寒气，显然刚回府不久。他没有惊动他，就那样静静地倚门而立，深邃的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惊——有探究，有讶异，有一丝来不及收敛的……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被触动了的晦暗。
他看了多久？他看到了多少？
肖战的心脏狂跳起来，下意识地垂下手，后退了半步，方才用琴音筑起的平静瞬间粉碎，只剩下被窥破秘密的慌乱和无措。“王……王爷……”
王一博没有立刻说话，他迈步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肖战的心尖上。他在肖战面前停下，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错。
“这是什么曲子？”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肖战垂着眼睫，不敢与他对视，低声回答：“是……一首古曲，名为《幽兰操》。”
“《幽兰操》……”王一博低声重复了一遍曲名，目光落在肖战那双刚刚完成“演奏”、此刻微微蜷缩的纤长手指上，“空谷幽兰，无人自芳……倒是贴切。”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是讽。肖战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下文。是斥责他故作姿态？还是嘲笑他痴心妄想？
然而，王一博却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冷峭，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审视：“你就这么想弹琴？”
肖战猛地抬头，撞进他骤然变得冰寒的眸子里，那里面方才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已消失无踪，只剩下熟悉的冷厉和掌控。
“本王库房里名琴无数，昨日问你要不要，你故作清高，说什么‘不敢玷污雅物’。”王一博逼近一步，周身散发着压迫性的气息，“如今却在这陋室之中，对着空气弹这无声之曲。肖战，你是在跟本王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刺向肖战。屈辱感瞬间淹没了肖战，让他脸色煞白。他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原来，他的一切挣扎和坚守，在他眼里，不过是可笑的手段和算计。
“王爷误会了。”肖战挺直了脊背，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肖战并非想弹琴，只是……心有所感，不由自主。若王爷不喜，肖战以后不再如此便是。”
他再次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在浓密的睫毛之下。心底那株刚刚借由琴音稍稍挺立的幽兰，仿佛又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霜雪打弯了腰。
王一博盯着他这副看似顺从、实则疏离的模样，胸口莫名涌上一股烦躁。他讨厌这种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讨厌眼前这个人总是能轻易挑起他情绪的波动。
他冷哼一声，不再纠缠于琴的问题，目光扫过椅子上那件叠放整齐的墨貂大氅，语气重新变得淡漠：“收拾一下。今晚宫中有宴，你随本王一同入宫。”
说完，他不再看肖战一眼，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只留下满室冰冷的空气和心绪纷乱的肖战。
宫宴？
肖战站在原地，看着那件墨貂大氅，又想起王一博离去的背影，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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