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楚王府门前停下,王一博率先下车,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朱红大门内,没有片刻停留。车夫和随从皆垂首肃立,不敢多看滞留在车内的肖战一眼。
肖战独自坐在昏暗的车厢里,指尖还残留着被王一博攥紧的痛感,下巴处似乎也还停留着他冰冷手指的触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和冷松香,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口的滞闷和眼眶的酸涩。良久,他才缓缓挪动几乎冻僵的身体,走下了马车。
夜风寒冽,卷起他单薄的衣袍。府门前高悬的灯笼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他抬头望了一眼门楣上那块御赐的“楚王府”匾额,只觉得那三个鎏金大字在夜色中如同巨兽的獠牙,森然欲噬。
回到听竹苑,福安早已备好了热水,见到他回来,明显松了口气,却又不敢多问,只小声禀报道:“公子,热水备好了,您暖暖身子。王爷……王爷方才吩咐,让您回来后好好歇着。”
“歇着?”肖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是啊,一枚棋子,自然要“好好歇着”,才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继续发挥作用。
他屏退了福安,独自坐在空荡冰冷的屋子里。宫宴上的觥筹交错、玉贵妃刻薄的嘴脸、众人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还有王一博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怒意的眸子……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他以为经历了家破人亡,早已尝尽世间屈辱。可今日方知,真正的折辱,是让你活着,却将你的尊严一寸寸碾碎,还要你对他偶尔施舍的“维护”感恩戴德。
王一博最后那句“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回响。
是啊,无用。所以他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他走到铜盆边,掬起一捧冰冷的清水,狠狠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不能这样下去。不能真的成为一只被拔光了羽毛、只能依附仇人摇尾乞怜的金丝雀。王一博今日的愤怒,与其说是厌弃他的软弱,不如说是对他“不受控制”地产生依赖的警告。
那个男人,要的是一枚完全听话、却又保有几分趣味的棋子,而不是一个会牵动他情绪的麻烦。
想通了这一点,肖战心中反而生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王一博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再传唤他。听竹苑仿佛真的成了一处被遗忘的角落。只是每日送来的饭食和用度,依旧精细周到,炭火也从未短缺,提醒着肖战,他仍在那个男人的掌控之下。
肖战每日依旧练字、静坐,偶尔在院中那片小小的梅林走走。他不再尝试那无声的抚琴,仿佛真的接受了这“清静无为”的日子。只是那双桃花眼底,曾经的迷茫和脆弱渐渐被一种沉静的坚韧所取代。
这日午后,他正临摹着一篇《道德经》,福安匆匆进来,神色有些紧张:“公子,王爷……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肖战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污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放下笔,神色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衣袍:“可知王爷唤我何事?”
福安摇头:“秦侍卫来传的话,只让您即刻去凌霄阁的书房。”
凌霄阁书房,那是王一博处理军政要务之地,等闲人不得入内。
肖战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我知道了。”
他随着引路的小厮,再次踏入凌霄阁。与上次不同,这次他被直接引到了书房门外。秦苍守在门口,见到他,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书房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门。
书房内陈设简洁却气势恢宏,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堆满了卷宗古籍。王一博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正批阅着文书,并未抬头。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侧脸线条冷硬,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下,显得格外专注而疏离。
“王爷,肖公子到了。”秦苍禀报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肖战垂首立于书案前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等待。
王一博并未让他等太久。他批完最后一份文书,将朱笔搁在笔山上,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肖战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
“看来,这几日‘清静’得不错。”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气色倒是比宫宴那晚好了不少。”
肖战微微躬身:“托王爷的福。”
王一博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肖战的心上。
“知道本王今日唤你来,所为何事吗?”他问。
肖战沉默片刻,道:“肖战不知,请王爷明示。”
“不知?”王一博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淡淡的嘲讽,“那日马车中,本王问你的话,你可想明白了?”
肖战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还是为了那日之事。
他抬起头,迎上王一博审视的目光,这一次,眼中没有了那日的慌乱和委屈,只剩下一种近乎坦然的平静。
“回王爷,想明白了。”他清晰地说道,“那日确是肖战失态。日后……绝不会再如此。”
他的回答,没有辩解,没有委屈,只有认错和保证。仿佛真的将王一博那日的“教训”听了进去。
王一博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盯着肖战看了许久,似乎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些许伪装的痕迹。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窗外的光线渐渐西斜,在两人之间拉出长长的影子。
“很好。”良久,王一博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他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肖战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肖战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墨香和一丝极淡的、属于权力的冷冽气息。
王一博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肖战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错觉,说出的话却冰冷如刀: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本王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需要为你挡下那些无聊的麻烦。”
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肖战的下颌处,微微抬起他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毕竟,一枚总是需要主人费心维护的棋子,价值……是会打折扣的。”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