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荒村鬼影

第九章 荒村鬼影

决定离开裂隙后，首要的问题是方向。

"不能往军营方向，也不能直接南下，赵昆很可能在主要关隘设卡盘查"

顾渊靠坐在岩壁旁，用树枝在泥地上粗略划出北境与中原的边界线，眉头紧锁：

"我们需要绕行，走小路，避开官道和城镇。"

他指向一条蜿蜒穿过北部荒原和废弃矿区的路线：

"这里人烟稀少，地势复杂，虽然难走，但相对安全。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远尘："这条路很苦，而且未必绝对稳妥。"

远尘的目光落在那条曲折的线上，没有丝毫犹豫："无妨。"

既已决定同行，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亦不会回头。

他们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离开了藏身多日的裂隙。远尘仔细消除了他们停留过的痕迹，动作熟练得让顾渊再次侧目。

顾渊的伤势虽未痊愈，但基本的行动已无大碍。远尘将大部分行李背在自己身上，只让顾渊携带防身的短刃和少量干粮。

北地的清晨，寒风刺骨。

两人穿着从阵亡士兵身上换下的、略显宽大的旧棉袍，用布巾包裹住头脸，扮作逃难的流民，沉默地没入苍茫的晨雾与崎岖的山野之中。

路途比想象的更为艰难。为了避开可能的搜捕，他们专挑人迹罕至的小径。

所谓的路，常常只是野兽踩出的痕迹，或是干涸的河床。乱石嶙峋，荆棘丛生，每走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

顾渊伤口初愈，体力不济，走不了多久便会气喘吁吁，冷汗涔涔。

远尘总是适时地放缓脚步，或是伸手搀扶他一把。他的手掌稳定而有力，成了顾渊疲惫时唯一的支撑。

干粮很快见底。

远尘对野外生存的知识再次派上用场。他能辨认出哪些野果无毒，哪些植物的根茎可以充饥。

每一次生火，他依旧沉默，吃得极少。顾渊则每次都吃得很快，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分担远尘心中的负累。

数日后，他们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一个废弃村落。

据顾渊所知，这村子因靠近旧矿区，多年前矿脉枯竭后，村民便陆续迁走，如今应该已是空村，可以作为暂时的落脚点。

残阳如血，将废弃的土坯房和歪斜的篱笆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村子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风声穿过空洞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怪响。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衰败的气息。

"小心些"

顾渊压低声音，下意识地将远尘护在身后，手按上了腰间的短刃。这一年多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本能让他对危险有着异乎寻常的警觉，这村子静得有些反常。

远尘微微颔首，目光警惕地扫过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和巷口。

他们选择了一间看起来相对完整、位于村落边缘的土屋。屋顶虽破了个大洞，但四壁尚存，可以挡风。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浓的霉味扑面而来。屋内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结着蛛网，只有一些破烂的家具残骸。

"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吧。"顾渊松了口气，看来确实荒废已久。

远尘却没有立刻进去。他站在门口，鼻翼微动，似乎在分辨空气中的气味。他的眉头渐渐蹙起。

"怎么了？"顾渊察觉到他神色有异。

"有血腥味。"远尘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锐利地投向屋内更深的阴影处：

"很淡，但......不止一处。"

顾渊心中一凛，立刻屏息凝神，果然，在浓重的霉味下，隐约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铁锈气。他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动物血迹能解释的。

"退出去！"

他当机立断，拉住远尘的手臂就要后退。

然而，已经晚了。

"嗖！嗖！嗖！"

数支弩箭从不同方向的破窗和屋顶的破洞中激射而出！目标明确，直指顾渊周身要害！

对方早有埋伏！

顾渊反应极快，猛地将远尘推向相对安全的门侧死角，自己则就势向旁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箭矢，但左腿依旧被一支弩箭擦过，火辣辣地疼。

"铿！"

一声金属脆响！是远尘！他不知何时已拔出了那柄戒刀，刀光一闪，精准地劈飞了射向顾渊后背的一支冷箭！

"里面的人听着！"

一个粗嘎的声音从屋外响起，带着戏谑的杀意：

"顾队正，哦不，现在该叫顾逃兵了！赵将军料事如神，就知道你可能会走这条路！乖乖出来受死，爷爷们给你个痛快！"

是赵昆的人！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

顾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喘息，眼中怒火燃烧。赵昆！当真是要赶尽杀绝！

远尘紧挨着他，戒刀横于身前，眼神冰冷如霜，再无半分平日的温和。他低声道：

"至少六人，前后都有，被包围了。"

顾渊迅速判断形势。硬拼，他们两人，一伤一"弱"，对方有备而来，手持弩箭，胜算渺茫。

在他认知里远尘终究是出家人。

必须突围！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那个巨大的土炕上。炕洞？！

"这边！"他低喝一声，猛地一脚踹向那看似结实的土炕边缘！

"轰隆！"

年久失修的土炕应声塌陷一角，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浓的霉味和尘土涌出。这似乎是村民为了躲避战乱或匪患挖的隐秘地窖！

"进去！"顾渊不容分说，将远尘推向洞口。

就在这时，屋门被猛地撞开！几名手持钢刀、身着便装却掩不住军中悍气的汉子冲了进来！

"想跑？！"

远尘眼神一厉，手中戒刀划出一道寒光，直取当先一人手腕！那人惨叫一声，钢刀脱手。

远尘并不恋战，刀势回转，逼退另一人，为顾渊争取时间。

顾渊毫不犹豫，率先滑入地窖。地窖不深，但里面漆黑一片，气味难闻。

"远尘！快！"

远尘虚晃一刀，身形如燕，轻盈地掠入地窖入口。

几乎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几支弩箭笃笃地钉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妈的！钻地洞了！追！"上面的追兵气急败坏。

地窖内，顾渊和远尘背靠着潮湿的土壁，屏住呼吸。上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怒骂声。

"头儿，这洞太小，不好下！"

"放烟！熏死他们！"

顾渊心中叫糟。他摸索着四周，地窖不大，堆着些烂木杂物，似乎没有其他出口。

远尘却忽然蹲下身，手指在角落的土壁上细细摸索。

"这里有风。"他低声道。

顾渊心中一喜，也凑过去摸索。果然，在一堆腐烂的草席后面，有一处土壁显得格外松软，一丝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从缝隙中透出。

"是后来被封住的出口！"顾渊精神一振：

"挖开它！"

时间紧迫，上面已经传来浓烟和咳嗽声。两人顾不上工具，用手拼命刨挖着潮湿的泥土。指甲翻裂，指尖渗血，却浑然不觉。

终于，一块封门的石板松动，被他们合力推开！外面是村落后方荒废的菜地，以及更远处黑沉沉的荒野！

"走！"

两人毫不犹豫，钻出地窖，借着夜色和残垣断壁的掩护，发足狂奔！

身后传来追兵的叫骂和脚步声，但他们已经抢得了先机。

冰冷的夜风灌入口鼻，伤口在奔跑中撕裂般疼痛，但顾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跑！带着远尘，活下去！

远尘紧跟在他身侧，灰色的身影在夜色中飘忽不定，始终没有落下半步。

他们不敢停歇，一路奔入村外茂密的枯木林，直到身后的叫骂声和火光彻底消失在黑暗中，才敢靠着一棵大树，剧烈地喘息。

顾渊腿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裤管。远尘的情况稍好，但呼吸也极为急促，僧袍被树枝划破了几处，脸上沾着泥土和汗渍，显得有些狼狈。

"没事吧？"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看向对方。

视线在昏暗的林间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魂未定，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

"没事"

顾渊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倒抽一口冷气。

远尘蹲下身，查看他腿上的伤，熟练地撕下衣摆为他重新包扎。

"赵昆......的手伸得太长了。"顾渊看着远尘专注的侧脸，声音冰冷："我们必须更快离开北境。"

远尘系好布结，抬起头，望向南方沉沉的夜幕，目光深邃：

"恐怕，前方的路，也不会太平了。"

他们都知道，这场追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