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刮骨祛毒
地下的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某种腐朽的气息。
小乞丐手中的萤石光芒微弱,仅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地道狭窄,有时需弯腰才能通过,土壁粗糙,不时有湿冷的滴水从头顶落下。
顾渊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远尘肩上,每挪动一步,左腿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咬着牙,汗水混着额角蹭上的泥土,不断滴落。
远尘一手搀扶着他,另一只手始终按在戒刀之上,耳廓微动,警惕地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异响。
三人都沉默着,只有压抑的喘息声、脚步声和滴水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响。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传来隐约的水声。地势开始向下,空气愈发潮湿阴冷。
"小心脚下,快到暗河了。"小乞丐回头低声提醒,声音在地道里显得有些空洞。
果然,转过一个弯,一条地下暗河横亘在前。河水漆黑,看不清深浅,水流声在洞穴中放大,显得格外幽深。一座简陋的石桥架在河上,仅容一人通过。
"过了这桥,再走一段就安全了。"小乞丐说着,率先踏上了石桥。
远尘扶着顾渊紧随其后。石桥湿滑,顾渊伤腿无力,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远尘手臂猛地发力,将他牢牢稳住。
"还能坚持吗?"远尘低声问,声音近在耳畔。
顾渊喘着粗气,点头:"能。"
过了石桥,地道变得宽敞了些,但依旧昏暗。又前行了一段,小乞丐在一处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的土壁前停下。他伸手在几块凸起的石头上有规律地按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土壁竟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个仅能弯腰进入的狭窄洞口,里面有微弱的光线透出。
"进来吧"小乞丐率先钻了进去。
远尘谨慎地先向内探查,确认无碍后,才将顾渊扶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洞窟,显然经过人工修整,比外面的地道干燥许多。
壁上嵌着几颗发出微光的萤石,角落里堆着一些麻袋和木箱,甚至有一张简陋的石床和几个木墩。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在石床边整理着什么。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
正是茶摊老板,王撼岳。
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粗犷,皮肤黝黑,眼角有着深刻的皱纹,一身普通的粗布衣服,但站姿依旧带着军人的挺拔。此刻,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正紧紧盯着顾渊,情绪复杂——有关切,有激动,更有深沉的悲痛。
他的目光掠过顾渊苍白憔悴的脸,最终落在他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枚顾家身份牌上。
"像……太像了……"王撼岳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感慨:
"这眉眼,这骨子里的倔强劲……和尉爷年轻时,一模一样。"
他大步上前,无视了顾渊满身的血污尘土,伸出粗糙有力的大手,重重拍了拍顾渊的肩膀,虎目微红:
"少将军……王某……来得迟了!"
这一声"少将军",带着北境边军特有的、对主帅子侄辈的敬称,瞬间击穿了顾渊的心防。
一路奔逃的艰辛、黑风峡的惨烈、失去至亲与同袍的痛苦、被追杀的屈辱……所有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几乎决堤。
他喉头哽咽,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远尘静立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神温和。他能感受到那份属于军人之间、跨越了生死的厚重情谊。
王撼岳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情绪,目光转向顾渊血肉模糊的腿,眉头紧锁:"伤得这么重!"他立刻对那小乞丐吩咐:
"栓子,去把老子珍藏的那坛烈酒和金疮药拿来!快!"
名叫栓子的小乞丐应声而去。
王撼岳扶着顾渊在石床上坐下,沉声道:
"少将军,得罪了。"
他亲手帮顾渊脱下破损的裤管,查看伤口。当看到那溃烂发黑的伤口时,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这是……狼毒……"他看向顾渊,"少将军中的是狄人特制的狼毒,这毒潜伏期长,若非之前处理得极好,这条腿怕是早就保不住了。"
"毒素已经深入肌理,必须立刻放血祛毒。"王撼岳的目光锐利:
"要剜掉这块腐肉,过程很痛苦。"
顾渊额上冷汗涔涔,却毫不犹豫:"来吧。"
栓子很快取来了酒和药。王撼岳将一把匕首在火上烤过,又用烈酒淋了。
"少将军,咬着这个。"他递过一根削好的木棍。
顾渊摇头,目光坚定:"不必。"
远尘默默按住顾渊的肩膀,一股温和的内力缓缓渡入,护住他的心脉。
当烧红的刀尖触及腐肉的瞬间,滋滋作响。顾渊浑身剧震,牙关瞬间咬紧,额头上青筋暴起,却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王撼岳手法极快,刀锋过处,暗紫色的腐肉被一块块剔除,黑色的毒血顺着伤口流出。
每下一刀,顾渊的身体就剧烈颤抖一次,远尘按在他肩头的手就更用力一分。
直到伤口重新流出鲜红的血液,王撼岳才将烈酒浇在创面上。剧烈的刺痛让顾渊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整个人几乎虚脱。
"毒暂时控制住了。"王撼岳长舒一口气,敷上特制的解毒药膏:
"但这狼毒诡异,需要按时换药,连续三日,才能彻底清除余毒。"
他包扎好伤口,神色凝重地看向二人:
远尘忽然开口:"王施主似乎对狄人之毒很是了解?"
王撼岳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当年在军中,不少弟兄都中过这种毒。"
他收起药箱,语气坚定:"所以少将军更要活下去。"
休息片刻,顾渊缓过一口气,立刻追问:
"王叔,赵昆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栾城旧案',您知道些什么?"
王撼岳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赵昆本人确实不足为惧,但他背后站着兵部侍郎张启明——他的亲舅舅。正是靠着这层关系,他才能在军中横行霸道。"
"张启明..."顾渊想起朝中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以结党营私著称。
"没错。"王撼岳压低声音:
"我们怀疑赵昆倒卖军资的勾当,张启明也有份。尉爷查到的证据,威胁到的不只是赵昆,更是他背后的整个利益集团。"
他紧紧握住顾渊的手:"少将军,你要对抗的不只是一个赵昆,而是他背后的整个势力网。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
"那证据呢?"顾渊急问。
王撼岳痛苦地摇头:
"城破之时,一片混乱。尉爷将收集证据的任务交给了他的亲卫队长,我的老兄弟,秦岳。
秦大哥他……他护着证据突围,从此再无音讯。
我这条命,也是尉爷和秦大哥当年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线索在此刻似乎清晰,又陷入了更深的迷雾。证据在何处?秦岳是生是死?
"江南……"顾渊喃喃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我必须去江南。找到妹妹,然后……揭开真相,为父亲,为栾城枉死的将士和百姓报仇!"
王撼岳重重点头:
"好!少将军有此志气,尉爷在天之灵,必感欣慰!落霞镇你们不能久留,赵昆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从此处暗道出去,可避开官道,直通南下的水路。我会为你们准备干粮、衣物和路引。"
他顿了顿,看向远尘,抱拳郑重一礼:
"这位兄弟,一路护卫少将军,恩同再造!王某代顾家军旧部,谢过了!"
远尘合十还礼:"分内之事。"
王撼岳不再多言,立刻着手准备。不久,他便拿来两个包袱,里面是干净的衣物、足以支撑数日的干粮、清水,以及两份伪造的路引。
"顺着暗河往下游走,约莫半天路程,可见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出口。
出去后是一片芦苇荡,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会送你们上南下的船。"王撼岳仔细交代:
"记住,出去之后,万事小心!"
顾渊在远尘的搀扶下站起身,对着王撼岳,深深一揖:
"王叔,救命之恩,顾渊没齿难忘!"
王撼岳扶住他,虎目含泪:
"少将军保重!活着!一定要活着!"
栓子重新打开了那扇隐蔽的门。顾渊与远尘再次踏入阴暗的地道,身后是王撼岳与栓子担忧而不舍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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