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毒发芙蓉
晨光刺破林间薄雾,远尘背着顾渊在密林中艰难跋涉。
他背后的僧衣已被冷汗与顾渊身上渗出的毒血浸透,每过一个时辰,他都必须停下,指尖微颤地探查顾渊颈侧的脉搏。
“距离晌午,至多还有一个时辰”
远尘的声音因极度疲惫而愈发低沉,他看向顾渊腿上那已蔓延至腰际的狰狞青黑色,眼神凝重:
“必须再快。”
顾渊伏在他背上,意识在灼热的痛苦与冰冷的麻木间沉浮。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肺腑,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烧红的铁砂。
“远尘……”他气若游丝,几乎是用意念在发声:
“若事不可为……你……”
“没有不可为”
远尘打断他,语气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不知是在说服顾渊,还是在说服自己那颗已被不安攫紧的心。
话音未落,顾渊身体猛地一颤,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后,一口带着脏器碎片的黑血喷溅在远尘颈侧,触目惊心。
“顾渊!”
远尘立刻将他平放在地,发现他嘴唇已呈深紫,胸口起伏微弱——毒素开始攻心了!
再顾不得许多,远尘双掌立即抵住顾渊后心,将精纯的本源真气毫无保留地渡入。
这无异于剜肉补疮,他苍白的脸上迅速失去最后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骇人,紧紧锁在顾渊脸上。
“住手……”顾渊想挣扎,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失去。
“凝神!”远尘低喝,声音带着内力损耗过巨后的嘶哑。
一刻钟后,顾渊脸上的死灰之气稍退,远尘却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身形晃了晃,才勉强稳住。
“走”
他再次背起顾渊,脚步虚浮,却依旧朝着芙蓉镇的方向,一步,又一步。
就在即将走出密林时,前方传来人声。远尘迅速隐入灌木,只见一队商旅正在歇脚,几辆大车上堆满了药草,气息混杂却浓郁。
“老人家,芙蓉镇还有多远?”商队中一个年轻人问道。
“快了,半个时辰足矣。”一老者答道。
远尘目光扫过商队,落在其中几位气质沉静、指节干净的人身上——是郎中。
他深吸一口气,背着顾渊走了出去。商队众人见他们浑身血污、形容凄惨,皆尽骇然。为首老者警惕道:“二位这是……”
“我兄弟身中狼毒,命在顷刻”
远尘省去一切虚礼,言辞恳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恳请诸位,施以援手,此恩必报。”
一位中年郎中上前查看顾渊伤势,面色骤变:“这毒……已入心脉,怕是华佗再世也……”
“求您!”
远尘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卑微地祈求一个“可能”。
那郎中被他的姿态震动,与老者交换一个眼神,沉吟片刻,终是从药箱取出一个白瓷瓶:
“此乃‘护心丹’,或可延命片刻。芙蓉镇内‘济世堂’是我等同门,你们或可去那里碰碰运气。”
远尘郑重接过,立刻给顾渊服下。丹药入腹,顾渊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些许。
他们随商队同行,半个时辰后,芙蓉镇低矮的土城墙终于在望。然而,镇口处官兵林立,严查每一个入镇之人,气氛肃杀。
“是冲我们来的”顾渊虚弱地道出事实。
远尘目光扫视,落在不远处一条浣衣妇人来往的小河上。他心念电转,有了计较。
片刻后,两名穿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粗布衣裳、背着柴薪的“樵夫”低着头走向镇门。
远尘用河泥草草掩盖了脸上血污,顾渊则几乎完全被他架在身上。
“站住!干什么的?”士兵厉声喝问。
远尘压低嗓音,用一种生硬却模仿得来的本地土腔道:
“送……送俺弟瞧病,砍柴让长虫(蛇)咬了,快不中了……”
那士兵一听是“快死的人”,又见顾渊面色青黑,果然嫌恶地退开两步,挥挥手:
“晦气!快滚进去!”
一入镇,远尘立刻打听“济世堂”所在。然而赶到时,却见医馆周遭有几个眼神锐利、腰佩利刃的汉子在逡巡。
“果然……”顾渊心沉了下去。
远尘正欲退走,一个从医馆内跑出的药童却趁人不备,迅速将一纸团塞进他手中,随即跑开。
纸团上只有三个蝇头小字:关帝庙。
远尘毫不迟疑,背负顾渊转向镇西。那关帝庙年久失修,香火冷落。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名灰衣老者正在慢扫庭院,见他二人,并不惊讶,只低声道:
“随我来。”
后堂阴暗处,一名青衣人静立等候。见顾渊情状,他立刻上前搭脉,神色严峻:
“狼毒锁心,再迟半刻,神仙难救!”
他取出针囊,银芒闪动,出手如电,数枚长针已精准刺入顾渊周身大穴。
针尾微颤,顾渊腿上的青黑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退。
“这是……太素九针?”
远尘瞳孔微缩,认出了这套据说早已失传的前朝宫廷秘传针法。
青衣人——墨先生,抬眸看了远尘一眼,眼中掠过一丝讶异,旋即化为更深的笑意:
“阁下好见识。”他手下不停,“毒素暂被压制,但需连施三日,辅以独门解药,方可拔除。”
“阁下究竟何人?为何甘冒奇险?”远尘戒心未去。
墨先生收针,神色转为肃穆:“萍水相逢,名号不足挂齿。救你们,只因不忍见忠良之后,蒙冤受难,喋血于此。”
他目光落在顾渊腰间那枚隐约露出的、刻有“顾”字的旧军牌上,意味不言而喻。
远尘还欲再问,墨先生却摆手制止:“眼下非是叙话之时。你二人且在此安顿,待我备齐药材,为顾公子彻底清毒。”
此时,正午的阳光恰好艰难地穿透破旧的窗棂,如同一柄金色的利剑,劈开满室阴霾,稳稳落在顾渊渐复生机的脸上。
直到这一刻,远尘紧绷如弓弦的神经才敢稍稍松弛。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这时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脱。
他摊开双手,只见掌心因长时间死死紧握戒刀,已被刀柄上的纹路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与凝固的血污混在一处,狰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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