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同一屋檐下的第一战

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如同最细腻的金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悄无声息地潜入这片沉寂的空间。套房内依旧保持着夜晚的静谧，中央空调低沉的运行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王一博是在一种极度不适的僵硬感中醒来的。他高大的身躯蜷在对于他来说明显短了一截的沙发上，脖颈因为整夜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而传来阵阵酸胀。他皱着眉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而华丽的天花板吊顶，有几秒钟的茫然。随即，昨晚所有不快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回涌，让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肩膀，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主卧室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门板严丝合缝，无声地宣告着里面的领域不容侵犯。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再次爬上心头。他掀开身上那床薄薄的绒毯，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走向客用浴室。

冷水扑在脸上，刺骨的凉意稍微驱散了些许残留的睡意和胸口的滞闷。他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彰显着昨晚糟糕的睡眠质量。他用毛巾胡乱地擦干脸，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定制衬衫和西裤，动作利落，带着一种急于摆脱此刻处境的迫切。

当他整理着袖口走出浴室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那只被肖战褪下的翡翠手镯，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却格格不入的光泽。他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去动它。

就在这时，主卧室的门锁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门被拉开，肖战走了出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挺括，一丝不苟。他的头发梳理得整齐，面容清隽，除了肤色比平日略显苍白一些，几乎看不出任何昨夜疲惫或失眠的痕迹。他的手上拿着一个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文件夹。

两人在客厅中央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清晨的光线勾勒出彼此清晰的轮廓，也放大了那种无声的尴尬与对峙。

肖战的视线在王一博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掠过他微皱的衬衫和没有系领带的领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靠窗的那张小圆桌，那里视野开阔，光线充足，更适合进行视频会议。

他将电脑和文件夹放在桌上，动作从容，然后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区域。他需要一杯黑咖啡来开启这注定忙碌的一天。

王一博看着他那副仿佛在自己家一般自在（尽管这自在也是冰冷的）的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又隐隐窜起。他讨厌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更讨厌这种被迫共享空间的逼仄感。他抿了抿唇，也迈步走向厨房区域，他的目标是冰箱里的冰水。

厨房很宽敞，设备顶级，但对于两个心怀芥蒂的成年男性来说，同时站在这里，空间立刻显得拥挤起来。

肖战正站在嵌入式咖啡机前，熟练地操作着。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和萃取咖啡液的滋滋声，浓郁的咖啡香气开始弥漫开来。他专注地看着咖啡液缓缓滴入杯中，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柔和，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却未曾减弱。

王一博径直打开双开门冰箱，从里面取出一瓶昂贵的进口矿泉水。瓶身凝结着冰冷的水珠，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清醒。他靠在冰箱门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肖战手边那杯逐渐满溢的黑色液体上。

“想不到肖总还好这一口。”王一博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更多的是一种不经意的挑剔，“这种深度烘焙的豆子，苦得像中药。”他惯常喝的是私人定制的浅烘豆，带着明显的果酸风味。

肖战端起那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转过身，背靠着流理台。他轻轻吹了吹杯口的热气，氤氲的白雾模糊了他一瞬的表情。他抬起眼，看向王一博，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提神而已。不像王总，还有闲情逸致品鉴风味。”

他的话语里没有明显的讽刺，但那种置身事外的冷静，听在王一博耳里，却比直接的嘲讽更令人不适。仿佛在说他王一博不够忙碌，不够敬业。

王一博的眼神冷了几分，他晃了晃手中的水瓶，扯了扯嘴角：“看来肖总对工作效率的理解，就是靠自虐式的苦味来刺激神经。”

“有效就好。”肖战不欲与他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争辩，抿了一口咖啡，浓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确实提神。他放下杯子，准备离开厨房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王一博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结束。他的目光扫过肖战放在流理台另一侧的那个文件夹，封面上印着某个新能源项目的logo，正是之前两家公司竞争最激烈的那一个。一股说不清是旧怨还是新恼的情绪涌上心头。

“肖总还真是敬业，新婚第一天就迫不及待要处理公务。”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惊讶，“看来肖氏离了肖总，连一天都运转不下去？”

这话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攻击性。

肖战的脚步顿住。他缓缓转过身，看向王一博，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锐光，如同冰层下的裂痕。“彼此彼此。”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稍放慢，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王总不也一早就整装待发，生怕错过了早高峰，耽误了去公司发号施令？”

他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王一博微敞的领口和手中的冰水，继续道：“至于肖氏能否运转，不劳王总费心。倒是王总，习惯用冰水醒神，小心伤了肠胃。毕竟，王氏的未来，可都系在王总一人身上。”

言辞交锋，悄无声息，却刀光剑影。两人站在厨房的两端，中间隔着冰冷的电器和弥漫的咖啡香，眼神在空中碰撞，互不相让。

就在这时，肖战放在圆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海外团队-VC”的字样。他的视频会议时间到了。

他不再看王一博，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拿起手机和文件夹，走向窗边的圆桌。他坐下，戴上蓝牙耳机，接通视频的瞬间，脸上已然换上了一副专业、冷静、带着适度亲和力的表情，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充满火药味的对峙从未发生。

“Good morning everyone. Let's begin.” 他的声音透过耳机麦克风传出，流利而沉稳的英文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一博站在原地，看着肖战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的背影，听着他从容不迫地与屏幕另一端的人交流，那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再次涌上，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他感觉自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他的攻击，并且立刻投入到了自己的节奏中，将他完全隔绝在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冰水，又想起肖战刚才那句“小心伤了肠胃”，莫名觉得胃里真的有些不舒服起来。他烦躁地将还剩大半瓶的水重重放在岛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声响动让正在视频的肖战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但他并没有回头，甚至连语速都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专注地对着屏幕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王一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最终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走向门口。他一把抓起昨晚扔在沙发上的外套和车钥匙，没有任何留恋地拉开了套房的大门，又“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巨大的关门声如同惊雷，在套房里回荡，甚至隐约盖过了肖战视频会议的声音。

肖战正在阐述一个关键数据，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他对着屏幕说了声“Excuse me for a moment”，然后快速按下了麦克风的静音键。

他抬起头，望向那扇还在微微震颤的房门，脸上那副专业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清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愠怒。但仅仅是一瞬，他便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重新打开了麦克风。

“抱歉，我们继续。”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仿佛刚才那声粗暴的关门声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然而，他搭在鼠标上的手，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透过玻璃，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他坐在那里，专注于屏幕上的数据和图表，与远在海外的团队进行着高效的沟通。

只是，这个清晨，在这间奢华却冰冷的套房里，同一屋檐下的第一场战争，已经以这种无声却激烈的方式，打响了第一枪。生活习惯的差异，性格的冲突，旧怨与新隙，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这场被迫的同居生活，绝不会平静。

而属于他们的“婚后生活”，就在这充满火药味的清晨，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