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在前,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光芒,驱散了“遗忘之巷”最后的阴霾。
五块核心碎片聚合而成的棱柱悬浮在空中,如同定海神针,将周围扭曲、侵蚀记忆的力量彻底镇压。张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带着脱离噩梦的庆幸。洛丽塔少女眼神冰冷地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那光门上,率先迈步走去。李薇揉了揉眉心,也跟了上去。
兰霁却没有立刻动。
他站在原地,目光从光门上移开,落在了身边的云衡身上。云衡的脸色依旧苍白,握着他的手心里沁着冰凉的冷汗,显然在心像迷宫中消耗巨大,但他看向兰霁的眼神,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纯粹的温柔。
“走吧。”云衡轻声说,牵着他准备走向光门。
“等等。”兰霁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云衡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
兰霁抬起两人交握的手,清冷的眸子直视着云衡那双总是藏着情绪的桃花眼:“在我的心像迷宫里,我看到了你。”
云衡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脸上的血色似乎又褪去一分,握着兰霁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兰霁,等待着下文,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紧张?
“我看到了一个年轻的你,在我的大学实验室里。”兰霁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对我说,你是历史系的,来旁听量子力学讲座。”
云衡的呼吸微微一滞。
兰霁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在我的真实记忆里,没有这段经历。从来没有。”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所以,那是‘遗忘之巷’篡改植入的虚假记忆,对吗?”
他没有质问,没有怀疑,只是冷静地寻求一个确认。他将选择权,交到了云衡手中。
空气仿佛凝固了。张强和李薇也察觉到了这边微妙的气氛,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来。
云衡深深地望着兰霁。他看到了兰霁眼中的清明、冷静,以及那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期待他给出否定的答案?
他忽然明白了。兰霁不是在质疑他,而是在对抗“遗忘之巷”留下的最后一道陷阱——那颗由扭曲记忆种下的、名为“怀疑”的种子。兰霁在用这种方式,亲手将那颗种子挖出来,摆在他面前,让他来判定真伪。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感动和无比庆幸的暖流,猛地冲垮了云衡的心防。他所有的紧张和忐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如释重负的坦诚和更加深沉的情感。
“是假的。”云衡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无比清晰、肯定,“我从未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现在你的现实生活里。那次慈善访问,是唯一一次。之后所有的关注和资助,都是匿名的,直到……在这里相遇。”
他反手将兰霁的手握得更紧,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自己全部的真实:“我的迷宫……也很可怕。它放大了我所有的恐惧——害怕你知道了真相后会厌恶我,害怕我这具不争气的身体会成为你的拖累,害怕我无法在下一个副本中护你周全……它甚至构造出你彻底遗忘我、转身离开的场景来折磨我。”
他苦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看来,我们都被这条该死的巷子,戳到了最痛的地方。”
兰霁静静地听着,看着云衡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后怕、坦诚以及更深处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心中那根因为虚假记忆而产生的、细微的刺,在这一刻,被云衡坦诚而真挚的目光,悄然抚平。
他知道了。
心像迷宫中的一切,不过是“遗忘之巷”针对他内心潜藏的对“云衡为何如此了解自己”这一疑问的放大和扭曲攻击。它试图用虚假的记忆,瓦解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
而云衡的迷宫,则直指他内心深处关于自身病弱和过往隐瞒的最大恐惧。
他们都经历了各自的考验,并且,都坚持住了“自我”。
“我知道了。”兰霁再次说出了这三个字。与上一次在公寓中听到云衡坦白过往时不同,这一次,他的语气更加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安抚。
他不再需要更多解释。云衡的眼神和话语,已经足够。
他主动拉着云衡的手,转身,面向那扇光芒流转的门。
“我们走吧。”
云衡看着他被光芒勾勒出的、坚定而清俊的侧影,心中那片因迷宫而残留的阴霾被彻底驱散,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暖意和坚定。
“好。”
两人不再停留,携手迈入了光门之中。李薇看着他们的背影,撇撇嘴,露出一抹“没眼看”又带着点羡慕的表情,也跟了进去。张强和那个不再空洞的少女紧随其后。
失重感传来,熟悉的传送开始。
当兰霁的视线再次清晰时,他已经回到了那个繁华而虚假的“休息世界”街头。阳光正好,微风拂面。
他第一时间看向身边。
云衡就站在那里,也正看着他。虽然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那双桃花眼里,却盛着如同雨后初晴天空般的、清澈而温暖的笑意。他伸出手,不是急切地拥抱,而是掌心向上,带着一种郑重的、等待的姿态。
兰霁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却带着力量的手,又抬眼看向云衡那双盛满了温柔与期待的眼睛。
他没有犹豫,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那只掌心。
十指相扣。
温暖而坚实的触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这一次,不再是危急关头的互相扶持,也不是迷茫中的依赖。
这是一种清晰的、平静的、源于彼此信任与内心选择的靠近。
云衡的指尖微微收拢,将那只微凉而有力的手牢牢握住,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不再是那种完美无缺的社交面具,也不是带着算计的温和,而是发自内心的、如同阳光破开云层般的灿烂笑容,甚至驱散了他眉宇间常年萦绕的些许病气。
“回家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满足。
兰霁看着他脸上那毫无阴霾的笑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不容忽视的温热,清冷的眼底,也仿佛被这阳光浸染,漾开了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他点了点头。
“嗯。”
遗忘之巷试图混淆他们的记忆,瓦解他们的信任。
但它失败了。
经过迷雾与迷宫的洗礼,有些东西,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坚固。
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明珠,散发出愈发温润而坚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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