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梧睁开眼时,天光已经铺满了床前的木地。她动了动手臂,像是被什么压过很久。她坐起来,靠在床头缓了一会儿,手指下意识摸向枕边的银针包。
少了一根。
她盯着空出来的小格子看了一会儿,慢慢把针包合上。
昨夜的事重新浮现在脑中——断肠砂、渡药、萧云谏贴着她后颈的手。她抬手碰了碰嘴唇,那里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可触感却比平时敏感。
她起身穿衣,脚步放得很轻。推开房门时,院子里没人走动,药炉熄了火,只剩一点余温。她走到院中,目光扫过屋檐角落,又落在巷口那棵老梧桐树下。
有个人影站在那儿。
那人穿着寻常布裙,发髻松散,手里摇着一把素面团扇。是红袖,醉仙楼的花魁。
沈清梧走过去,脚步不快也不慢。
“你怎么在这儿?”
红袖转过身,笑了笑。“我来送药。”
“什么药?”
“镇北王说,沈姑娘的银针该用来救人,不该用来对付宵小。”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过来,“这是解毒后的调养方,每日一丸,连服七日。”
沈清梧接过瓶子,没急着打开。
“他让你来的?”
“不是。”
红袖摇头,“是我自己要来的。昨夜医馆外死了人,消息传得快,我想你醒来会想知道。”
“谁死了?”
“一个黑衣人,胸口插着你的银针。”
红袖说着,抬手拨了下发丝,腕间玉佩晃了一下。
沈清梧眼神一顿。
那是一块残缺的双鱼玉佩,边缘磨损严重,但纹路清晰。她伸手摸向自己怀中——那里藏着另一块。
“你这玉佩……从哪儿来的?”
红袖低头看了看,笑了声。
“捡的。十五年前在江边,一个老乞丐给我的。他说,等找到另一半,就能知道我是谁。”
沈清梧没说话,从怀里取出自己的那半。
两块玉凑在一起,严丝合缝。玉面拼接处浮现出几道细线,勾出一座楼阁的轮廓,底下还有两个小字:龙渊。
“这是什么地方?”红袖问。
沈清梧摇头。“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人不想让我们查清楚。”
两人正说着,巷口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灰袍的男人走过,手里拎着竹篮。他经过时看了她们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沈清梧记住了他的脸。
回到医馆,她把玉佩收好,开始清点药材。助手小石头端着水盆进来,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姐姐,外面那些人是不是换了?以前巡街的是衙役,现在站的都挺直,话也不多。”
“别管他们。”沈清梧低声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她心里清楚,这些人不是官差。他们是暗卫,成队潜伏在医馆四周,不动声色地守着这里。屋顶、墙角、对街茶摊,每一个位置都经过计算。这不是保护,是封锁。
她在等一个答案。
傍晚时分,门外传来骚动。有人抬着一具尸体扔进了院子。
沈清梧冲出去时,那人已经跑了。尸体仰面躺在地上,是个年轻男子,脸上蒙着白巾。她蹲下掀开布,看到那人眉心有一点朱砂痣。
白莲教徒。
她解开他衣领,胸口赫然插着一根银针——正是她昨夜丢失的那一枚。
针尾刻着“清梧”二字。
她手指一紧。这是栽赃。
但她没动怒,反而冷静下来。对方想让她慌,她就不能慌。她叫来小石头,让他去请仵作,自己则取来工具,准备验尸。
就在她剪开死者衣襟时,一片梧桐叶飘落在尸体胸口。
她抬头看向院外那棵树。
树下站着一个人。
玄色长袍,腰悬玉佩,戴着冰蚕丝手套。萧云谏不知何时来了,正望着她。
沈清梧站起身,把银针拔出来,用布包好。
“你的人没拦住送尸的?”
“拦了。”他走近几步,“但让他跑了。是故意的。”
“为什么?”
“他在传递消息。”
萧云谏看着地上的尸体,“这人死于辰时三刻,尸体僵硬程度不对,说明死后被人移动过。他是被杀的,不是来袭击的。”
“你是说,有人杀了白莲教徒,再拿来嫁祸我?”
“不止嫁祸。”
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银针上,“他们在逼你用针。你每用一次,他们就越能证明你是凶手。”
沈清梧沉默片刻。“那你为何派人在外守着?是怕我逃?”
“是怕你死。”
他声音很平,没有起伏,“昨夜刺客冲我而来,今日他们换方式,目标还是你。我不可能时刻在你身边。”
“所以你就让一群陌生人盯着我?连我喝口水都有人记录?”
“他们不会伤你。”
“可他们让我像囚犯。”她盯着他,“我要自由行医,不是当展品。”
萧云谏没反驳。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今早收到的,青鸾阁密报。钱万通在苏州有座旧宅,最近有人频繁出入。地址写着‘梧桐巷七号’。”
沈清梧接过信,眉头微皱。“我们站的这条巷子,就叫梧桐巷。”
两人同时看向巷口。
那家宅院门口挂着褪色的蓝灯笼,门环是铜铸的蛇首,与普通人家不同。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今晚。”
“带我一起。”
“不行。”
“我不是累赘。”她直视他,“你知道我能做什么。我能认出毒,能分辨伤口新旧,能从尸体看出真相。你一个人进去,只会被牵着走。”
萧云谏看着她,许久才说:“你刚中毒醒来。”
“但我还活着。”她笑了笑,“而且我现在最安全的地方,是你身边。”
他没再拒绝。
天黑前,沈清梧收拾好药箱,把剩下的银针一一检查。她将一枚细针藏进发簪,又在袖口内侧缝了小包药粉。
小石头跑进来,递给她一块干饼。“姐姐,吃点东西再去。”
她接过,咬了一口。“你不害怕?”
“怕。”小石头点头,“可你不怕,我就敢跟着你。”
她揉了揉他的头,把剩下半块饼塞回他手里。“我回来再吃。”
夜色降下,巷子里灯火稀疏。沈清梧和萧云谏并肩走出医馆,身后暗卫无声跟上一段,又被萧云谏挥手遣退。
他们走向那座旧宅。
院门虚掩,里面漆黑一片。沈清梧推门进去,鼻尖立刻闻到一股陈年药味,混着潮湿的木头气息。
她掏出火折子点亮。
屋内摆着几排架子,上面全是药罐。她走过去查看标签,发现其中一味“雪线兰”的瓶子底部有刮痕。
她伸手摸了摸。
罐底贴着一张极薄的纸条,沾水即显。
她没急着揭,而是回头看向萧云谏。
就在这时,窗外掠过一道黑影。
沈清梧吹灭火折,屋里瞬间陷入黑暗。
她听见瓦片轻微响动,接着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有人在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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