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被所有人祝福

书名:
作者:阿拉滋滋

  日子仿佛一下子被拉回了正常的轨道,却又与八年前截然不同。少了年少时不顾一切的炽热,多了份历经岁月沉淀后的默契与笃定。他们依然忙碌,龚俊的手术排得满满当当,张哲瀚的工作室也接了几个颇有分量的项目,常常需要熬夜画图。但无论多晚,总会有一盏灯为对方留着。

  龚俊父母那关算是惊险又平稳地度过了。自那日后,龚妈妈偶尔会打电话来,不再只叮嘱龚俊注意身体,也会顺带问一句“小张怎么样?”,有时寄来的老家特产,还会特意标明哪份是给张哲瀚的。这种细微的转变,让龚俊心里最后那点阴霾也彻底散去。

  这天,龚俊难得准时下班,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他推开家门,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中间还夹杂着一丝……焦糊味?

  他心头一跳,快步走向厨房。只见张哲瀚系着那条他常用的深蓝色围裙,正手忙脚乱地对着滋滋作响的炒锅,一手拿着锅铲,一手举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红烧排骨教程”。

  “先放冰糖……炒糖色……哎呀!怎么糊了!”张哲瀚皱着眉,看着锅里颜色越来越深的糖浆,有些懊恼地嘟囔。

  龚俊靠在门框上,没有立刻出声打扰。他看着张哲瀚被热气熏得微红的侧脸,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以及那笨拙却异常认真的动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这个人,曾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炸厨房只需一顿早餐的“少爷”,如今却在为了他,尝试着走进这片曾经“折戟沉沙”的领地。

  “火关小一点。”龚俊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张哲瀚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是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救星:“你回来了!快快快!龚老师,快来指导一下!这糖色怎么炒着炒着就苦了?”

  龚俊走过去,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锅铲,关小火,熟练地将锅里有些焦糊的糖浆处理掉,重新起锅。“炒糖色火候很重要,不能急。”他一边操作,一边耐心地讲解,声音平稳,像是在进行一场重要的教学手术。

  张哲瀚凑在他身边,看得目不转睛,像个小学生。“哦……原来要这样……”他点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献宝似的指着旁边料理台上几个已经做好的菜,“你看!我做的!清炒虾仁,蒜蓉西兰花,虽然卖相一般,但我尝了,没毒!”

  那盘虾仁确实有些大小不均,西兰花也炒得稍微有点过火,但摆在精致的盘子里,旁边还特意用胡萝卜刻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做装饰,透着一股笨拙的用心。

  龚俊看着那几盘菜,又看看张哲瀚期待表扬的眼神,心头暖流涌动,忍不住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很厉害。”

  张哲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垮下脸,指着那锅等待拯救的排骨:“可是主菜搞砸了……”

  “没关系,我来。”龚俊挽起袖子,重新开火,“你在旁边看着,下次就会了。”

  “下次我还敢!”张哲瀚笑嘻嘻地应着,却也没走开,依旧黏在龚俊身边,看着他行云流水般地操作,偶尔递个调料,递个盘子。

  厨房里烟火气缭绕,锅铲碰撞声和两人的低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平凡却温馨的画面。龚俊发现,张哲瀚虽然厨艺天赋基本为零,但打下手却出乎意料地靠谱,需要什么总能第一时间递到他手边,眼神始终专注地跟着他移动。

  这种感觉很奇妙。不同于手术台上绝对的掌控和孤独,这是一种彼此协作、互相依赖的温暖。

  晚饭最终在龚医生的力挽狂澜下圆满成功。红烧排骨色泽红亮,软烂入味,搭配上张哲瀚那几盘卖相朴素但味道尚可的“处女作”,倒也格外丰盛。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旁,张哲瀚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烫得直抽气,却满足地眯起眼:“嗯!还是龚医生出手,就知有没有!太好吃了!”

  龚俊看着他被美食治愈的满足样子,眼底漾开笑意,给他夹了一筷子虾仁:“多吃点。”

  “你也吃!”张哲瀚礼尚往来,直接夹了一块最大的排骨放到他碗里。

  饭后,张哲瀚主动包揽了洗碗的活儿,虽然弄得洗碗池周围全是泡沫,但总算磕磕绊绊地完成了。龚俊想帮忙,被他严词拒绝:“今天你是功臣,坐着休息去!这点小事我来!”

  龚俊便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围着围裙、哼着歌、跟碗碟“搏斗”的背影,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幸福感填满。这就是他曾经在无数个深夜里,连想都不敢想的平凡日常。

  收拾妥当,两人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张哲瀚习惯性地靠进龚俊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腿也毫不客气地架在他身上。龚俊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电影是部老片子,节奏舒缓。看到一半,张哲瀚忽然想起什么,仰头问:“对了,下周三你夜班吗?”

  “不值班,怎么了?”

  “我爸妈叫我们回去吃饭。”张哲瀚晃了晃手机,“我妈刚发的信息,说炖了老母鸡汤,给你补补。”

  “好。”龚俊点头。自从上次正式见面后,他们又去过张家几次,气氛一次比一次融洽。张父虽然话依旧不多,但会主动跟龚俊聊些时事新闻或医疗政策,态度已然是接纳。张妈妈更是把龚俊当成了另一个儿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周三傍晚,龚俊提前结束了门诊,开车接上刚从工作室出来的张哲瀚,一同前往张家别墅。

  经过几个月的磨合与数次家庭聚餐,龚俊对这条路已经无比熟悉,心底那最初的一丝忐忑也早已化为暖流。张母的热情,张父虽含蓄却日渐温和的态度,都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车子驶入别墅区,张哲瀚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忽然轻笑一声。

  “笑什么?”龚俊侧头看他一眼。

  “没什么,”张哲瀚嘴角噙着笑,“就是觉得,现在这样真好。以前回来,总觉得像是要上战场,现在嘛……”他伸手拍了拍龚俊的大腿,“像是回港湾。”

  龚俊空出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轻轻握了握。

  开门的是张妈妈,系着围裙,脸上洋溢着笑容:“哎呀,可算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小龚今天下班累不累啊?瀚瀚你是不是又让工作室的人加班了?看着一脸疲惫!”

  “妈,我这是创作人的气质,忧郁,懂不懂?”张哲瀚一边换鞋一边贫嘴,顺手把带来的水果和补品递过去。

  龚俊礼貌地打招呼:“阿姨,又来打扰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都是一家人!”张妈妈接过东西,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和喜悦,“今天啊,你叔叔有个老朋友也在,以前的老同学,正好碰上了,就留下一起吃饭,你们待会自然点就行。”

  张哲瀚和龚俊对视一眼,都没太在意。张父偶尔会有朋友来访,留饭也是常事。

  两人走进客厅,果然看到张父正坐在沙发上,与一位年纪相仿、精神矍铄的老者相谈甚欢。见他们进来,张父脸上露出笑容,招了招手:“小龚,瀚瀚,过来。这位是周伯伯,我当年的大学同学,也是学医的,后来留校做了教授,现在是博导,在医学界可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

  “周伯伯好。”张哲瀚和龚俊异口同声地问好。

  周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和蔼地落在两人身上,尤其在龚俊脸上停留了片刻,笑道:“老张,这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两位贤侄?果然一表人才啊!”

  “什么贤侄?”张父笑着摆手,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这个是龚俊,京大一附院神外的医生。这个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张哲瀚,自己瞎鼓捣个设计工作室。”

  龚俊微微躬身:“周伯伯您好,我是龚俊。”

  周教授上下打量着龚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转为欣赏:“龚俊?京大一附院神外……你是不是发表过一篇关于脑干肿瘤显微手术入路选择的论文?去年在《中华神经外科杂志》上?”

  这下轮到龚俊有些意外了,他谦逊地点头:“是的,周伯伯您看过那篇拙作?”

  “何止看过!”周教授语气明显热切起来,“那篇文章角度新颖,数据扎实,临床指导意义很强!我们课题组还专门讨论过!没想到啊老张,你家的‘贤侄’就是这位年轻有为的龚医生!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张父虽然不懂具体的医学问题,但听到老友如此夸赞龚俊,脸上顿时光彩倍增,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却还要谦虚:“哎,老周你过奖了,他还年轻,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年轻才更显得难得!”周教授转向龚俊,兴致勃勃地问起了他目前的研究方向和几例疑难手术的处理思路。

  龚俊开始还有些拘谨,但谈到专业领域,他立刻变得沉稳自信,言简意赅,逻辑清晰,既尊重前辈,又不卑不亢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张哲瀚在一旁听着,看着自家爱人从容不迫、闪闪发光的样子,心里骄傲得不行,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这个优秀的男人是他的。他悄悄碰了碰父亲的胳膊,递过去一个“看吧,我眼光多好”的眼神。

  张父接收到儿子的信号,瞪了他一眼,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

  张妈妈端着果盘过来,看到这一幕,也满脸欣慰,小声对张哲瀚说:“看把你爸得意的!他这老同学,眼光可高着呢,能让他这么夸赞的年轻人可不多!”

  这顿饭,吃得格外融洽。话题几乎围绕着龚俊的专业领域展开,周教授是学术泰斗,龚俊是临床新锐,两人相谈甚欢,颇有忘年交的感觉。张父虽然插不上太多话,但一直乐呵呵地听着,时不时给龚俊夹菜,与有荣焉。

  张哲瀚也一改平时在饭桌上的活跃,安静地吃着饭,目光大多数时间都落在龚俊身上,看着他与学界前辈侃侃而谈,看着他镜片后专注而睿智的眼神,只觉得心跳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饭后,周教授又拉着龚俊聊了许久,互留了联系方式,才意犹未尽地告辞。张父亲自将老友送到门口,回来时,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光。

  “小龚啊,没想到你在专业领域这么受认可!”张父拍着龚俊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亲热和肯定,“老周这人我知道,轻易不夸人,他能这么赏识你,说明你是真有能力!好!真好!”

  龚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叔叔过奖了,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还有很多需要向周教授这样的前辈学习。”

  “不骄不躁,好!”张父越发满意,转而看向张哲瀚,语气带着难得的调侃,“瀚瀚,你可得跟小龚多学学,稳重点!”

  张哲瀚立刻不干了:“爸!我怎么不稳重了?我工作室现在也好几个大项目呢!”

  “是是是,你也厉害。”张父今天心情极好,难得地没有打击儿子,反而笑道,“你们俩啊,都好!互相扶持,共同进步,这样最好!”

  回程的路上,夜风微凉,车内却暖意融融。

  张哲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忽然感慨:“龚俊,我发现我爸现在看你,比看我还顺眼。”

  龚俊专注地看着路况,闻言轻笑:“叔叔只是关心你…”

  “我知道。”张哲瀚转过头,目光落在龚俊线条流畅的侧脸上,“我就是高兴。特别高兴。”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感觉……我们真的被所有人祝福着。”

  曾经以为不可逾越的鸿沟,曾经担忧的阻力,都在时光和彼此的努力下,化为了最坚实的后盾。

  龚俊伸过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嗯。”

  所有的言语,都融化在这交握的力度和无声的默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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