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几多欢乐几多愁。小少爷混惯了,自然不拿陀螺的事放在心上。可龚俊不一样了,家里突然遭遇变故,他和母亲被族人嫌弃只能投奔舅舅家,他再什么也不懂,从那天丫鬟的骂声中也该察觉出什么。何况母亲还忧心忡忡地教了自己,要离小少爷远一点。
小孩子离长大啊,可能只差一次眼泪决堤。
富贵人家家大业大的,龚俊怎么说也是表少爷,吃穿用度上都是照着张哲瀚的给,但是面子和里子怎么比?张夫人不过是把份例分下去而已。龚俊想玩的,要等张哲瀚挑剩下的,想吃的,要先紧着张哲瀚,用的,也比张哲瀚低一等。人之常情,忍也罢了。
可是那帮婆子奴才也是看人下菜碟,龚俊的母亲来了府里什么事也不管,一个小孩真跟无依无靠似的。他是表少爷,饭食自然要好,跟着他小厮就偷吃,还说他一个小孩吃不了那么多,浪费。龚俊饿了,就说几句,那小厮嗤之以鼻,连看他都不看说:“真把自己当正儿八经的少爷了?摆什么主子的气派,有本事别吃张家的饭。”
委屈都只能混着泪咽在心里,龚俊不能和任何人说,整个张府也就是小莲时不时来看看他,问问他冷暖。他去给母亲请安,母亲现在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素净的衣裳好像为刚刚陨落的龚家守丧一样,素色的簪子堪堪把发髻挽住,手里拿着个念珠不停地拨动。龚俊想要她抱抱,母亲只是摸摸他的头,告诉他要乖,不要和人起冲突,不要惹麻烦。
张哲瀚倒不会想那么多,觉得龚俊来了,多一个人陪他玩这是好事,他是张老爷的独苗,府里又没个年纪相仿的,萧家和苏家的孩子倒是和他很要好,但也只是在私塾里玩得开,又不能常常在家里玩儿。所以,龚俊到了,能有个玩伴也不是坏事。但是在张哲瀚看来的分享,到了龚俊那边好像都有点变味了。
有天晚上,龚俊饿得睡不着了,就到厨房里找东西吃,拿了两个包子就跑到花园里的凉亭坐下吃,正好小少爷偷偷溜出来玩,看着亭子里有个人影,以为好玩的,过去揪住了龚俊的头发。龚俊感觉到,不禁吃痛地叫起来,张哲瀚这才认出来是龚俊,就问:“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龚俊看看手里没吃完的包子,忙着往身后藏。
张哲瀚一把抓住,凑近了一看,“包子啊!这有什么好藏的,小爷那里好吃的多了。”一边说一边把包子丢地上,拉着龚俊往自己房间里去。
到自己房间里,张哲瀚把桌上的点心递给他,龚俊环视了一下小少爷的房间,风景画人物图还有不知道是谁的墨宝在墙上挂着,青绿色的帷帐悬在床边,那边月亮门做了小隔断,里面摆着满满的书架子,桌上的文房四宝如果不是有丫鬟擦着恐怕都要落灰了。视线在从桌子到旁边的矮柜,摆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玉佩扇子都是他随手一扔的,玛瑙雕出来的摆件估计都没看过,柜脚还有一个失宠了的蹴鞠。
自己的房间呢?看上去是一样的床,一样的桌子,一样的柜子,可是没有隔出的小书房,更没有摆满房间的玩具。水壶里经常是空的,点心更是别谈了,不然他也不会大晚上一个人在花园吃包子。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同一座宅子里,是云泥之别,可他原本也是天上的云啊,如今却是连下人也敢挖苦讽刺的泥。
龚俊的眼睛转完一圈,又回到面前拿着点心的手,心想:谁要你施舍这些,以后我才不要吃你们张家的东西。
张哲瀚见他不动,就塞到他手里面,“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啊。”
张家小少爷说要他吃,龚俊就拿起来咬了一口,甜甜的、糯糯的,入口即化,自己的这些东西都被那帮势利眼的家伙被克扣了。
咬了一口又不动了,张哲瀚以为他不喜欢,就说:“哎,这些确实都吃腻了,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龚俊摇摇头,拿着点心不说话。
张哲瀚随即叫来奶娘,说自己饿了,奶妈赶紧去张罗一桌子零嘴,什么蜜饯坚果摆得满满的。张哲瀚把小零嘴给龚俊,说:“吃吧,这些有喜欢的吗?”
龚俊挑了一小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吃起来,他记得以前这些都没正眼瞧过,现在却只能让张哲瀚施舍给自己。旁边的奶妈看了,还笑呵呵地说:“少爷真是个好心的小菩萨,谁认识少爷真是上辈子积福了。”
龚俊听着,心里难免不是滋味,桂花糕都不好吃了。他才不要这个菩萨施舍,他要想办法离开张家,不要在这里受窝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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