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永远都记得，刘耀文第一天来他家的样子。
背了只洗到发白的帆布书包，套了件宽宽松松的校服，左手边拖着的箱子小得可怜，刘海被汗湿黏在额头上，一双眼睛又亮又警惕。
宋母看着他跟在宋父身后进屋，先是招呼宋亚轩和弟弟认识一下，后就把宋父拉到了一边。
刘耀文沉默地站在沙发边看着他，他一时语塞，只干巴巴问出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刘耀文。”
宋亚轩点点头：“我叫宋亚轩。”
其实从上个月开始，他就隐约听见父母总在争吵些什么，字眼里围绕着“那个孩子”，像是在讨论到底要不要接一个人回来。
直到前天，宋父在晚饭后把他叫进了书房，例行询问了他最近的功课后开口道：“过两天家里可能会来一个比你小一岁的弟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觉得怎么样？”
说实话，宋亚轩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爸爸可能有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这下要回来和他一起争家产了。
但宋父又立即补充道：“这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的孩子，他们家几年前出了意外，这孩子是在平城孤儿院里长大的。”
宋亚轩家以前就住在平城，大人们吓唬小孩子时都会说“如果不听话，就把你送到平城孤儿院里去”。
那是一所开在郊区的孤儿院，漆黑色的大门常年紧闭，偶有几个耷拉着脸的管教老师从门里拎着钥匙出来，也总是一副不好惹的派头，所以平城孩子都惧怕那个地方。
“他脾气好么，不会很奇怪吧。”
宋父笑笑，摸了摸他的头：“小文很懂事的，而且你是哥哥，应该好好带带他。”
他好像确实很懂事，端着水杯只喝了一口就低头看着鞋尖，表情专注冷漠却又隐隐带着点的平静下的可怜。
宋亚轩忽然生出了几分当哥哥的豪气，他主动靠近并伸手揽住了刘耀文：“不用那么紧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刘耀文抬头，那是他进屋后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宋亚轩，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他脸上不着痕迹地来回几次，最后垂下眼睑点点头。
宋父和宋母在外商量结束后回来，看到的就是宋亚轩搂着人家，往他手里塞橘子的亲热模样，宋母有些诧异，宋父看到这样的场景却很高兴：“看来小文和亚轩已经熟悉了啊，挺好的，来，我们先把晚饭吃了吧。”
宋亚轩隐约觉得妈妈并不知道刘耀文今天会来，因为准备的饭菜显然是往常的三人份，他夹了几筷子就觉得有些尴尬，刘耀文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只往嘴里扒白饭。
宋父往他碗里夹了个鸡腿：“今天小文来得突然，阿姨没来得及准备。你平时爱吃什么，明天让她给你做。”
“我都行，今天的就挺好的。”刘耀文乖巧地眨了两下眼睛，把碗里最后那点饭粒赶进自己嘴里后端着碗起身，“我吃饱了，一会儿我来洗碗吧。”
“这怎么行，你吃饱了就和亚轩一起看电视去。”
宋亚轩接收到爸爸使的眼色，赶紧抢过刘耀文手里的碗扔进了厨房的水池子里，然后拉着他的胳膊肘，半强制地带到了沙发上。
“平时爸爸早就赶我去练琴了，也就是托你的福还能多看一会儿电视，你可别让我扫兴啊。”
刘耀文安静地看了会儿屏幕上笑声浮夸的综艺，轻声问道：“你会弹琴啊？”
“对啊。我对文化课兴趣一般，但小时候老师说乐感还不错，就走了艺术生的路。要不现在去琴房，给你露一手？”
宋亚轩把他带进了琴房，刘耀文就在站在他身后，看着穿着白衬衫的他挺直了脊背矜贵地坐在琴凳上，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间翻覆。
房间中央灯光明亮，落在他身上聚成一束。
被挡住光源的地方拼出了一块淡淡的阴影，刘耀文向前走了一小步，影子恰好与斜切着的暗部相接。
宋亚轩一首练习曲弹完，抬头时才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怎么样，还不错吧？”
“挺好的，我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还没见真人在我面前弹呢。”
刘耀文说话时语气淡淡的，宋亚轩不禁又想起了关于平城孤儿院的传说，他想多问两句，又怕触及了对方的伤心事，只能拍了拍刘耀文的手背，让他坐在琴凳的另一侧：“没事，以后你来了我们家别说钢琴了，什么都会有的。”
刘耀文点点头，笑得露出了虎牙：“谢谢哥哥。”
三天后，刘耀文的转学手续就正式办好了，他的学籍落在宋亚轩学校的初中部，宋父给他添置了一辆和宋亚轩一样的自行车，让他俩一起结伴上学。
宋亚轩是最爱睡懒觉的，通常要么踩着点狂奔进教室，要么直接迟到在门外罚站，总之不知道给班级扣了多少分，要不是平时嘴甜听话，免不了天天挨训。
大清早他把头蒙在被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感受有双微凉的手在掀他的被子。宋亚轩先是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感觉那人也没有退却的意思，就使了个坏用力往下一扯。
平常要是他爸爸来叫他的话，早就知道他这点小伎俩，顺着他的力往上拉，也就把人拉起床了。
可这次来叫他的人显然没预料到这一手，一下没撑住就被他拉到床上去了，宋亚轩只觉得身上瞬间多了个带着温度的重物，费力地把眼睛睁开才发现是刘耀文。
他就着这个尴尬的姿势趴在距离宋亚轩不过几厘米的地方，呼吸间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打在脖颈处，宋亚轩缩了缩脖子，闻到了自己熟悉的薄荷牙膏味。
“阿姨说早饭好了，让我来叫你，不然就要迟到了。”
“对不起啊，我有点起床气，马上就起。”
门外宋母的声音拖长了透进房门：“宋亚轩，你还不起！别连累小文第一次上学就陪你迟到！”
宋亚轩看了眼站在床边安安静静的刘耀文，痛苦地坐起身子揉了揉头发，刘耀文把床边散落着的衣服递到他手里：“那你先把衣服穿上，我下楼了。”
早饭照例来不及吃，宋亚轩从桌上捞了盒牛奶，就风风火火地拉着刘耀文往外跑。他一脚蹬出好远，才后知后觉回头找刘耀文，没想到人就稳稳地跟在离他一米左右的地方：“我们去学校大概骑15分钟就差不多了，你车技还挺好的啊。”
“以前门卫大叔有辆旧自行车扔在孤儿院里，我们都会去骑着玩。”刘耀文扶住车把轻巧地拐了个弯，微风从衬衫下摆里灌进去，“这可比那台老古董好骑多了。”
宋亚轩到校后先按照宋父嘱咐的，把刘耀文带去了教务处。他初中就在这儿读了三年，基本上学校里就没有老师不认识他，关于“宋亚轩有个表弟要转学过来”这个消息早就传开了。
刘耀文的班主任是他以前的数学老师，看到他们俩人走进来时抬手看了眼表：“报到第一天就迟到了5分钟，宋亚轩，你们家迟到是祖传的啊？”
宋亚轩笑得一脸灿烂：“啊呀，高老师，我弟弟第一天来这儿，你这么温柔漂亮，可别吓到他。”
高老师冷冷地“哼”了一声，看了眼跟在宋亚轩身后低着头一副小可怜模样的刘耀文，又隐隐有些不忍心。
这孩子看上去不像他哥，宋亚轩一看就是在蜜糖里泡大的，但刘耀文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默，像是在抗拒又像是不确定的试探，才16岁个子却窜得老高，身上却瘦得好像只剩一副骨头。
“新课本都在这里，校服一周后做好，先跟我去班里吧。”高老师走了两步，又瞥了眼还在探头探脑的宋亚轩，“还不回班？检讨还没写够么？丑话说在前面，以后少给我串班。”
“诶……那……耀文我先走了，中午找你去吃饭。”
虽然初中部和高中部都在同一个校区内，但为了防止两个年龄段的学生串来串去带坏风气，两个学部间的距离几乎快赶上半个操场。
午饭前最后一节大家本就躁动，老师还多拖了十分钟。
宣布下课后宋亚轩第一时间冲出了教室，他跑到刘耀文班级时，他们班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他一个人乖乖坐在座位上看书。
“我们老师刚拖堂了，我们教学楼离你们又远就来晚了。”宋亚轩喘了一会儿才缓过来，“走，带你去食堂，等着急了吧？”
刘耀文把书合上，摇了摇头：“还好。等得到，就不算晚。”
宋亚轩听人说过，孤儿院的孩子从小就在等人带他们走，刘耀文今年岁数也不小了，想来也在那里吃了不少苦。
“想吃什么随便点，哥的饭卡给你刷！”
大话是放出去了，但因为他们去的晚，剩下的菜都稀稀拉拉，看上去毫无食欲。
宋亚轩勉强在那些残羹剩饭里找了点好吃的，刘耀文吃得很平静，他反而觉得不好意思：“都怪我来得太晚了，明天我再跑快点。”
“不用。”刘耀文抬头冲他笑了笑，他长得很好看，明明还是小朋友的年纪，面容却有种棱角分明的大人感，“我认识食堂了，以后我在食堂打好饭等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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