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凉凉的夜里飘着些许花香，还落下几丝凉雨。

黑夜伴着清风，清冷的白府门口有了人烟声响。打更的见惯了朱门热闹的灯火，敲着竹筒拐过另一条巷子。

白敬白夫人送着白景韫出了白家的大门，马车夫轻轻驭马，马儿迈着蹄子走到白景韫跟前。肖战轻轻掀起车帘，看见烛火之下，站直了身子微笑着看着他这边的白敬。余光中，白景韫上了马车，肖战不声不响地把帘子盖下。

这宴席因为王一博的醉酒，白芷没能和肖战相处一会，就连跟着送人的队伍出来，也只瞧见肖战落下帘子的微动。

白敬将手背在身后回府，白芷跟在他身后，撇撇嘴：“爹，您和战哥说得怎么样了？”

“该说的都说了。”

“可是，战哥真的会娶我吗？爹，您也看到了他这么宠那个小哑巴，受了点伤就在房里陪了一个下午。醉了酒，又抱着人早退。”白芷并不开心肖战的一切举动。

白敬盯着细雨丝沉吟了片刻，眼里露出精光看向了白芷，冷哼一声：“你觉得肖战会为了一个低贱的哑巴舍弃肖家？”

她倒没这么想过，但是她耐不住吃醋。毕竟望向那个王甜甜的时候，肖战的眉眼里哪一处不写满柔情。

“肖战啊，我看着长大的，看起来好像天不怕地不怕，既勇敢又伟大，其实没什么血性，也没有什么担当。也不知道是该说他听话孝顺还是懦弱。”白敬向前走着，踩烂了地上澄黄的花瓣，“若他能有半分像邑珩，此刻肖府的少夫人便是你姐姐了。”

大雨倾泻下来，冲撞着马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空气润进湿气之后，还带着泥香，变得有些清新还有丝丝沁透的凉意，慢慢打散王一博的醉意。

王一博睁开双眼，入目便是肖战的眼眸。他笑着说：“你醒了？”

其实他压根没有睡着，身体被肖战紧紧裹着，冒着暖呼呼的热意。手里还握着肖战的指头，触感黏糊糊地。王一博忽的咧嘴笑了笑。

“欺负我，你开心是不是？”肖战呲了呲牙，“我的胳膊快被你压麻了。”

王一博哼哼了两声，从他的怀里挣着起来。肖战动了动酥麻的手臂，动一下，整条手臂就像啃了一大把藤椒一样。

等肖战换过这酥麻的一阵，王一博双手附上他的手臂替他揉着。手臂上传来的怪异感觉和心室共振着，肖战看着王一博，不想挪开一点眼光。

王一博从来不擅长怎么去和别人接触，见过悲伤和不幸的人，更乐意去分享善意和欢喜。将自己装扮成一个照顾人的角色，这样大家就都会因为可以从他这里得到抚慰而喜欢他。就像他现在替肖战揉着手臂，只是他示好的一种方式。

当然，肖战对他而言还是特殊的，特殊到王一博愿意拿出更多的心意，一点一点倾泻给肖战。但是他也默许自己只给出那么多。他知道自己就像浮萍无根，若蓬草飞舞，只会一边前行一边告别。

车辙声弱了下来，车夫扣了扣车沿，木头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肖府门前的下人撑着油纸伞过来，白景韫半醉着从马车上被人扶进府中，雨声中多了几声杂乱的碰撞和匆忙的脚步声。

两个人安静听着马车外的声响，王一博要起身离开。

烛光闪动，肖战握住王一博要抽离的手指，“我从前和你说过，若你有喜欢的人就放你出去。”

听着肖战的话，王一博想起那个晨间湖边的惊鸿，慢慢地点了点。肖战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错，可是他不明白肖战什么意思，是要和他重新谈条件吗？

“可我还没说过，若是我有了喜欢的人该怎么办？”肖战说完这句，轻轻吐了一口气。

两个人之间安静地可怕，雨水声就像是放大了一般，煎熬地敲在他们的心上。

王一博的脑子开始窜进许多记忆，从前过去现在，这个人是谁。从记忆里搜刮来搜刮去，却还是那副丹青。是因为今日去了白府，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发现自己不能忘记吗？

舒适的日子总是短暂如鸣蝉只响彻一个盛夏便噤若寒蝉。不知道肖战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慌乱什么，乱想些什么。他想先缓缓一口气，不论肖战要说什么，他总觉得那些话语不会这么慈善。

他生气，生自己气，怎么这时候脑子里只有肖战没有枉死的家人呢。他战战兢兢活到现在，记住了仇人的名字，现在却温吞得像只蛤蟆在温水里煮着。

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给肖战，冷漠地扒开肖战的手指，就掀开车帘出去。

“甜甜。”肖战有些慌乱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不叫这个，可是没人知道他叫王一博。他心里气恼，又被涌上来的悲伤盖住，最后他浑浑噩噩什么也做不了。

香茹在车下打着油纸伞，看到王一博出来，便凑过去一些要扶他下来。王一博把自己束缚得像是受惊的麻雀，从香茹的身边飞快走过。

“夫人。”

香茹小跑着追上王一博，王一博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雨水溅在他的脸颊上脖颈间。王一博觉得耳朵有些痛，其实这雨很大，光是砸在他的额头就有些吃痛。

“你跑什么？”肖战伞都来不及打便从车上追下来，拉过王一博的手，两个人僵持在府门前的台阶上。

“我耳朵疼，心口也疼。”王一博想这样说。

“夜深雨凉，万一生病怎么办。更何况你耳朵落了伤，怎么可以沾水。”肖战训着话，目光落到了王一博绯红的耳朵上又哑了声音，“耳朵···疼了吗？”

王一博憋着一股气，却在这个问句里统统释放出来。眼角蓄着的泪滚落，热气从他的嘴里哈出来，肩膀微微颤动。

“很痛吗？”肖战关切地凑到他的耳边。

王一博一边擦着泪痕，一边点头。

肖战将自己的手递到他的手边，“我们先回家，嗯？”

没什么好不答应的，王一博却还是不看他。肖战也不当他反对，抓过了他的手，牵着他往府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