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你不对劲

十万块人民币的酬金第二天就入了账，肖战立刻赶去了城市东南边，目的地是坐落于海边的一间高档老年公寓，俗称养老院。

十万块是这里VIP房间五个月的房费，扣除拖欠的一个月，未来四个月都不会再有人打电话来催债，肖战想想就开心。

更开心的事情是，姜爷爷今天状态很好，他看到肖战，便笑呵呵地招呼道：“小战来啦？快坐快坐！”

肖战过去扶起老人，让他靠坐在床头，腰后塞上软枕。才笑着问：“爷爷觉得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痛？”

“挺好的，”姜爷爷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拍在他手背上：“难为你还记得来看我。”

“当然记得。”肖战说，“前阵子太忙了，刚抽出空来。”

“我知道你忙，所以都没有给你打电话。”姜爷爷问：“柏柏最近和你联系过吗？他还好吗？”

肖战本能地低下了头，“好，柏柏很好。”他说，“您放心。部队管得严，他没法过来看您，再过两年等他退伍，就能来跟您团聚了。”

“好，好。”姜爷爷欣慰极了，不断点头，“柏柏当军人了，保家卫国，是爷爷的骄傲。”

肖战抽出手站起来，“爷爷我给您买了梨，秋天吃梨好，我帮您打成泥。”

搅拌机的声音有点大，肖战拿到走廊上的茶水间里去弄。他站在水池边削梨，从前他可以削完整个水果而果皮不断，可今天却做不到，一个梨被他削得坑坑洼洼，快结束的时候还不小心削到手。

肖战看着血珠从伤口中涌出，顺着食指滑落进掌心，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怔怔地想，姜柏最后躺在血里的时候，呼吸完全停止之前，会很痛吗？

“肖战？”

他回头，有些懵懵的，可能是他表情太过茫然，短发青年又朝他走近两步，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爷爷。”肖战渐渐回过神来，笑道：“太巧了吧王啵啵，怎么哪里都能遇见你？”

王一博视线下移，看到他的手，皱眉道：“你在流血。”

“没事，一会就止住了。”肖战冲掉手上血迹，抽了张纸巾按在伤口上，随口问：“你也是来看望家人的吗？”

王一博点头说：“我爷爷住在这里。”

“哪个房间啊？我一会去拜见一下。”肖战笑眯眯地说，“我爷爷在805。”

“805？”青年再次皱起眉头，“姜爷爷？”

肖战奇道：“你认识啊？”

王一博抬了抬手上拎的袋子，“我正要洗葡萄给他送去。我爷爷就在806，他俩经常一起聊天，我每次来都会去看看他。”

肖战又惊讶又感动，“天呐王啵啵，你怎么这么好？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你是天使吧？”他绕到青年身后看了看，“哎呀我都看见你翅膀了！”

王一博无语地转过头，过了会儿才问：“你是姜爷爷的孙子？怎么我从来没在这里见过你？而且你为什么不姓姜？”

肖战笑容变得僵硬，“不是我爷爷，是我一个朋友的爷爷……我之前在香港，没机会过来。”他又从袋子里拿了个梨，说：“我给你爷爷也削个梨吧，天气干燥，吃梨润肺。”

“我来吧。”青年走过来拿走了水果刀，说：“你去前台要个创可贴把伤口处理一下。”

“没关系的。”肖战掀开了那张纸巾，把手指伸到对方眼前，“你看，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然而等他们拿着处理好的水果去孝敬两位老人的时候，肖战发现伤口并未凝固，他就继续用纸巾捂着，因为实在不想为了这么小的伤口去贴创口贴，非常不符合他猛男的气质。

姜爷爷看见王一博也很高兴，摇了摇骨瘦嶙峋的手同他打招呼：“小博也来啦？”

“爷爷好。”王一博放下刚洗干净的一小碗葡萄，说：“上次您说想吃葡萄的，快下市了，没有夏天的甜，但也还可以。”他说着就剥了一颗递过去，“您尝尝。”

癌细胞早已剥夺了姜爷爷大部分的味觉，但他还是努力吃了几颗葡萄，笑着说：“谢谢你啊孩子。”

肖战忙又递了插着吸管的杯子过去，说：“再喝点梨汁吧。”

姜爷爷喝了一小半，就说喝不下了。他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肖战扶他重新躺下，没一会儿姜爷爷就睡着了。

“爷爷吃的止痛药有催眠成分，所以每天都会睡很久。”肖战轻声说，“我们走吧。”

两个人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王一博也知道姜爷爷的身体状况，关切地问：“医生怎么说？”

肖战慢慢摇了一下头，“已经没有治疗的意义，只能尽量让他好过一点。”

王一博看着他没说话，还是肖战先笑了，说：“礼尚往来，我也去看看你爷爷吧。”

青年让他先等一下，再回来的时候，拿了创可贴递给他，“你伤口还在流血。”

“不用……”

“感染了破伤风可能会截肢。”青年静静打断他，“还可能会死。”

肖战：“……”

最后还是乖乖贴上了。毕竟他是个惜命的猛男，肖战想。

刚才在茶水间，王一博只把削好的梨切成小块，没让他搅成泥。果然亲眼见到老人的时候，肖战就知道他远比姜爷爷健康，一双眼睛仍旧很有神采，精神颇为矍铄。

“爷爷好。”肖战乖巧地打了个招呼，自我介绍道：“我是隔壁来的，我叫肖战。听王啵啵说您经常去陪我爷爷聊天，所以特地来谢谢您。”

老人皱着眉头笑，眉间褶皱弯成的弧度和王一博皱眉时一模一样，他看向王一博，语气调侃：“王啵啵？你改名了？”

肖战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王队长，我说错了！爷爷别生气……”

老人朗声大笑，“他都不生气，我生什么气？”他靠在躺椅上，用收音机上面的天线戳了戳王一博，“问你呢，你生不生气？”

青年低声嘟囔着：“谁像他这么无聊……”

“看吧，他不生气。”王爷爷冲他眨了眨眼睛，挡着嘴靠过来对他耳语：“不仅不生气，还受用得很。”

肖战顿时乐了，不再觉得紧张，嘴也跟着甜起来：“爷爷看起来好有精神，特别年轻！”

“暂时还没生什么毛病。”老人说。

“那您为什么要来这里住呢？”

“这边舒坦呗。”老人笑起来，“再说了，一直跟王啵啵住在一起，他谈了恋爱都不方便带对象回家，你说是不是？”

肖战完全没感觉到这句话的调侃对象其实是自己，只是傻呵呵地笑着转过头，“王队长，爷爷在催你找对象呢。”末了又自告奋勇地说：“爷爷您放心，我认识的朋友可多了，您孙子喜欢什么样的，告诉我，我绝对能帮他找到合适的！争取今年热恋，明年扯证，后年就给您生个重孙子玩玩。”

王爷爷看着他身后笑，“他喜欢什么样的，你得问他啊。”

肖战就真地回过头，真诚发问：“王啵啵，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不劳费心。”青年冷冰冰的言简意赅。

肖战了然，转过身对王爷爷说：“他害羞。等没人的时候我再问他。”

王爷爷笑得像一只慈祥的狐狸，“好，交给你了战战。”他说，“记得一定要让他老实交代。”

从菜肉价格到中美关系，肖战陪王爷爷聊了很久，王一博基本没插上话。眼看窗外天色渐暗，肖战怕打扰老人休息，便起身告辞，说下次再来看他。

王一博也跟着站起来，那样子准备同他一道出去。

临走时王爷爷却突兀问了一句：“你最近还有头痛吗？”

王一博顿了顿，才淡淡回答：“没有了。您别担心。”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疗养院大门，肖战问：“你偏头痛啊？”

“现在不会了。”青年说，“我骑车来的，载你回去吧。”

肖战忙说：“不用不用，自行车带人会罚款。”

王一博好气又好笑，举起手中头盔纠正道：“是摩托车。”

“啊？哦，哈哈，我就说嘛，自行车不符合王队长您酷盖的气质。”肖战说着就从上到下打量着青年，刚才在室内他都没来及仔细看。王一博今天穿了黑色修身牛仔裤，脚踩浅口皮靴，蓝色衬衫扎进皮带里，显得腿长两米，气质卓绝。肖战是个颜控，毫不掩饰对青年外表的欣赏，“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浮夸地感叹着：“王啵啵你怎么这么好看？王爷爷担心你找不到对象绝对是多虑了！”说到这里他又想起自己的任务，忙问：“哎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说出来我帮你物色着。大家朋友一场，不收你委托费。”

王一博无语地看着他，“你还搞婚介？”

“一般是不接婚介委托的，太麻烦。”肖战认真回答，“但为了朋友也可以破一次例。”

王一博讥笑道：“你这么厉害，怎么没给自己找个对象呢？”

肖战笑得讳莫如深：“我要求很高的，不太好找。”

“说来听听。”青年懒懒道。

“外貌这一关就很少有人能过。”肖战故作严肃，“至少，得像王啵啵这样好看才行。”

王一博怔了怔，耳朵即刻与身后天边的火烧云完美相融，肖战早就知道他容易害羞，憋着一肚子坏水偏要逗他，“眼睛要像王啵啵这样亮，腿要和王啵啵一样长，声音要和王啵啵一样好听，最最重要的是，心肠要和王啵啵一样柔软又善良。”

王一博戴上了头盔，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冷声问：“你还走不走了？”

“我走啊。但我坐公交车就行了。”肖战冲青年挥了挥手，“再见，可爱的王啵啵。”

他独自走到疗养院门口的公交站台，看了看电子站牌，下一班车半小时后才会来。

身后响起力量十足的引擎声，肖战回头的工夫，黑色雅马哈已经停在他身前。青年扶起面罩，明亮的眼睛在头盔里看着他，“这边的公交进市区都会绕路，要开两个小时才能到。”青年问：“你确定不用我载你？”

肖战笑着倾身过去，牢牢盯住那双眼睛，“王啵啵，你不对劲。”

青年冷声问：“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走？为什么非要载我？”肖战笑着挑起一侧眉峰，“喜欢我啊？”

“啪”的一声，王一博将头盔面罩拨回原位。

“你慢慢等公交吧。”

青年说完，启动引擎，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