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个人问题

在雪豹队员的带领下，三百多个学员陆续分组出发，跑出基地大门，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南。这一晚，王一博才终于第一次见到夜空下的海面，第一次听到海浪在万籁俱寂中拍打礁石的声音。

宿舍里四个人渐渐跑到了一起，开始讲小话。徐小安说：“我算是知道了，俯卧撑和凌晨两点拉警报是雪豹教官的惯用伎俩。不过这个肖教官好年轻啊。”

“我都没看清他长啥样。”傅岩说，“黑灯瞎火的还带墨镜，是耍帅还是视力不好？”

“视力不好能进雪豹？别逗了。”

傅岩怼了怼白川宁胳膊，“小白，你认识的人多，听说过这个肖战吗？”

“不认识。”白川宁一脸不屑，“雪豹有什么了不起？借着三十八军的名头骗骗你们这些傻子罢了。三十八军的荣誉是志愿军前辈们用命换来的，跟他们有屁关系？嘴里说的好听，就他那细胳膊细腿，我一拳打三个。”

“咦，”徐小安奇道：“你既然这么看不上雪豹，为什么还要来试训？”

白川宁没回答，但脸色更差了。

傅岩替他圆场：“我也觉得这个教官有装逼嫌疑，谁大晚上的还戴墨镜啊。”

“他戴墨镜不是为了装酷。”王一博说。

他一直没讲话，突然间开口，让大家有点意外，傅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又知道了？你是他老铁啊？”

他当然知道。肖战大学就上的军校，早就说过以后要进特种部队，王一博曾半开玩笑地说：“可你眼睛太好看了，连严肃发火的时候也是温柔的，震慑不了敌人怎么办？”

肖战脸红红地赌气说：“那我就戴墨镜！”

从那以后，肖战就真的经常戴墨镜了，不过在他面前还是会摘掉。

那时候的他们，真的很好。

王一博动了动嘴唇，想说“至少从前是”，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樊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冷声调侃：“聊得挺开心，要不要给你们抬张麻将桌子过来？”

四个人大气不敢出，只听樊江一声怒喝：“还有劲就跑快点！这是疾行不是散步！”

其他三个拍拍屁股跑前头去了，剩下王一博还不怕死地问：“请问樊教官，肖教官在哪里？”

樊江只问：“你有什么事？”

王一博斟酌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说了，“没事。”他低着头开始加速，“我先跑了樊教官。”

肖战其实一直在队伍末尾，鼓励着落后的学员们，最终所有人都在五十二分钟内回到基地，有幸能够回床上睡三个小时。

王一博在原部队很少有夜间急行军训练，他耐力很好，只是不习惯这个头灯，略微坚硬的边缘压在眉心位置，随着跑动反复摩擦皮肤，十公里跑下来，脑门上磨脱了皮，还好没流血，王一博随便抹了点药就去睡觉了。

清晨六点再次集合，大家提前半小时起床，洗漱收拾好已经出了门，王一博细心提醒：“昨天发的手册上写了试训期间要随身携带纸笔，你们带了吗？”

三个马大哈果然都没带，又回屋拿笔和小本子，才一起下楼集合。

大部队被樊江带往操场，肖战已经等在那里，依旧戴着墨镜。此时晨曦完全冲散了夜色，王一博发现他比五年前晒黑了些许，但还是比周围其他士兵要白得多。他知道肖战并非是晒不黑，只是一到冬天就能很快白回来。

大家每人得到一个小马扎，与教官互相问好后被允许坐下听讲。

“接下来我要讲的话非常重要，”肖战说：“我要求诸位不仅要记在纸上，更要钻进心里，刻进肺里。现在请大家拿出纸笔。”

王一博把小本子打开放在膝盖上准备记录，但余光也看见很多学员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很明显，他们没带纸笔。

肖战自然也发现了，男人背着手站在队伍前方，平静地说：“学员手册只有五页纸，随身携带纸笔是第六条规定，打开就能看到。今天有多少人没带？”

陆续有人怯怯举手，肖战声音骤变，“趴下！”他厉声命令：“俯卧撑准备！！”

所有人移开马扎，就地卧倒。

“两组！”

大家边做边报数，王一博并不介意和大部队一起受罚，他只希望肖战看到自己带了纸笔，只希望肖战明白他想留在这里的决心，如果说遇见肖战前他还只是抱着试试看不给队里丢脸就好的心态，那么此时此刻，他早已在心中起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留在这里，哪怕练到休克练到窒息，练残了练废了他都要留在这里！

大家做完四十个，双手撑地等待指令。

“铸剑基地是培养勇士的地方，雪豹的试训是一件严肃的事情，需要你们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认真对待。如果不想干，现在就他妈滚蛋！”肖战怒声质问：“明不明白？”

“明白！”

“再做两组！”

八十个俯卧撑做完，他们终于能重新回到马扎上，樊江开始发放纸笔。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就是王一博入伍后听到过的最严厉的一次训诫。肖战向学员们介绍了雪豹特种部队的精神和价值观，称雪豹有个文绉绉的别名，叫做“风林火山”。这个名字来源于《孙子兵法》，“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每一位雪豹队员，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往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成为那里的一阵风，一片林，一团火，一座山。

“我要你们记住的第一个词，是团队。”肖战说，“雪豹不要兵王，个人英雄主义在这里什么都不是，你们所要经历的训练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团队训练，意味着你们要作为一个整体去完成任务，团队里可能有五十个人，可能有十个人，也可能只有两个人，但无论是跑步还是游泳，你们永远不允许丢下自己的搭档。哪怕你是跑步冠军游泳健将，只要你的队友没及格，你就要跟他一起滚蛋，明不明白？”

“明白！”

“雪豹队员永远，永远，永远不会丢下战友，哪怕他死了，你们也必须冒着枪林弹雨把尸体扛回来！明不明白？！”

“明白！！”

“你们要记住的第二个词就是信任。相信你的搭档，相信你的战友，相信你的队长，他们永远不会抛下你，无论身处多么艰难的境地，你们……”

王一博清楚地听见肖战哽了一下，但男人表情坚毅，不曾露出任何破绽。

“……你们都能回家。明不明白？”

“明白！”

“第三个词是忠诚。永远忠于祖国，忠于党和人民，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与责任。严格遵守上下级关系，绝对尊重教官，尊重同班级里的军官学员和高级士官，尊重他们本人，也尊重他们的东西。严禁撒谎、欺瞒、偷盗，一经发现，立刻开除，而且永远别想再站在这片土地上，明不明白？”

“明白！”

“最后一个词是名誉。名誉是个人也是集体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你们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代表的是你们自己的名誉，也影响着我和雪豹的名誉。所以我希望你们百分之两百的投入，如果你们没有拼尽全力，不用怀疑，我们会知道的。我也会严格履行自己作为教官的职责，试训期间，如果你们有需要，我很乐意帮大家答疑解惑，尽力为你们处理待遇问题、个人问题甚至家庭问题。但我再强调一次，我是你们的教官，不是老婆或者妈妈，不要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一丝一毫的怜悯和心疼，受了伤就去医务室包扎，伤好了再回来训练，这里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爱心疼自己的还是早点回家做妈妈怀里的乖宝宝更合适。凌晨的十公里急行军，将是我最后一次留在队尾帮助那些掉队的学员，正式训练开始后，我需要把精力放在其他学员身上，那些不会轻易崩溃和害怕的人，那些宁死都不会认输的人，那些字典里永远没有放弃这两个字的人，因为他们才是雪豹真正需要的人。”

肖战停下来看了大家几秒，然后问：“以上就是我要说的全部，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报告！”

王一博看见左前方不远处的傅岩举起手。

“讲。”

傅岩起身立正，“请问肖教官，如果我的个人成绩很好，但被随机分配到了一个成绩很差的搭档，按照您的要求，我就得陪着他呆在队伍末尾然后接受惩罚吗？我觉得这不公平。”

肖战说：“你叫傅岩，海军陆战队的，没错吧？”

“报告教官！您说得对！”

“那我很意外你会问出这个问题，据我了解，团队精神也是海军陆战队引以为傲的价值观之一，你已经不是新兵，居然连这四个字都有质疑？”

“我当然认同团队精神。”傅岩辩解说：“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们现在毕竟是在选拔……”

“你提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是在质疑团队精神。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力量强的人速度必然受限，跑得快的人下了水可能比旱鸭子强不了多少。你说你个人成绩很好，我不否认，但我告诉你，来到这里的每一位士兵，都是各单位选拔上来的好苗子，大家在身体素质上差不了太多，即便是随机搭档，也一定可以做到能力互补。训练还没有开始，你已经把他们视为对手而不是战友，如果你不能及时纠正这个认知，”肖战顿了一下，声音低沉清冷：“你在这里撑不过三个月。”

傅岩讪讪地坐下了，接着又有两个学员问了福利待遇和对外联系的问题，肖战分别给与解答。工资待遇在正式加入雪豹前维持不变，仍由原单位发放。学员们每周日有半天自由活动时间，可以在去电话室与家人通话，也可以呆在宿舍看书睡觉，但不准离开基地，更不准使用个人通讯设备。

肖战问：“还有问题吗？”

王一博心一横，举手喊：“报告！”

他看到肖战唇线微动，继而下颌紧绷，不知自己该不该为这个细微的动作感到开心。

说明肖战也并没有忘记他，在看见他的时候，即使墨镜遮住眼睛，下半张脸的微表情依然会出卖肖战冷若冰霜的伪装。

“讲。”

“请问肖教官，您刚刚说如果有个人问题可以向您寻求帮助，那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找您比较合适？”

他清清楚楚听见身边至少有三个人噗嗤笑出了声，估计以为他是个狗屁不通的二虎子，谁会跟自己教官讨论个人问题啊？当兵的找不到对象教官有什么办法？是能帮忙征婚还是相亲？难不成要教官以身相许吗？

王一博也懒得跟他们解释。没错，他确实是找不到对象，他找不到对象五年了，但肖战真的能帮他，而且全世界只有肖战能帮到他。

“晚间训练结束后，你可以来办公室找我，”肖战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声音漠然中带着讥诮：“如果你还走得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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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耶啵：爬也爬到你面前哼！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