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着墨燃似乎愣了一愣，楚辰清又继续不咸不淡道：“无妨，你并不是第一个将我认错的。之前薛蒙薛少主见到我时倒是如你一般，拉着我的手不放。”

墨燃垂眸，难掩其中的失落与悲伤，隐在衣袍下的手悄悄攥紧，半晌才道；“是我唐突了，他必然不会像你这样咄咄逼人。”

可是，他心中仍是笃定万分，面前这人，应是楚晚宁无疑。

只是他不敢说，不敢多做纠缠。

怕他厌烦。

楚晚宁走后的这几年，墨燃已不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踏仙帝君，他变得患得患失，也变得小心翼翼。

生怕自己说错了一句话，或者办错了一件事，他的师尊会不高兴。

在他心里，楚晚宁只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生气了，躲在一个地方睡着了，只要他做得够好，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他知道的，所以他一直都在等。

听到这句话，楚辰清来了兴趣，低低笑道：“我自下山以来，倒是听说过不少关于这位楚宗师的传闻，也有不少人将我错认。若非我记忆清明，怕是也要将自己当成他了。”

墨燃问道：“不知阁下师承何处？”

楚辰清像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但仍是轻飘飘应了：“无悲寺，怀罪大师门下徒。”

墨燃一惊，当初上无悲寺请怀罪大师来救师昧，他可是百般不愿再理红尘事，如今他倒是肯让自己的弟子下山。

想到这里，墨燃不禁脱口而出：“大师可是愿意再入世吗？”

他更想问：他是不是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是不是他救了你，你到底是不是楚晚宁。

话到嗓子眼，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楚辰清的目光落到墨燃脸上，静静扫过他面上的惊喜之色，一字一句道：“他不愿，是我愿意的。”

墨燃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快，仍是不假思索地问道：“为何？”

楚辰清看了他半晌，转而一笑：“若是我不愿回答呢——帝君方才说的，请我去巫山殿一叙，可是认真的？”

墨燃问道：“你想去么？”

楚辰清慢慢道：“能看看昔日一代宗师的住处，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我未曾下山时，便常听师尊讲起这位楚宗师，心中的仰慕自是无可比拟。”

说到这里，楚辰清又是展颜，目光落到墨燃脸上，眸子中的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说对么——帝君？”

墨燃看着他，额头不觉冒出一颗冷汗，此时，他竟然分不清面前的楚辰清到底是不是楚晚宁。

他相信自己不会认错的，可是……楚晚宁绝不会这样——旁人请他，他是能推则推的，而且……他也绝不会叫自己踏仙帝君。

楚辰清看出了墨燃的迟疑：“若是不愿也无妨，我也不是强人所难的极恶之徒——帝君随意。”

说罢，竟是真的转身要走。

墨燃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颇有些慌张：“无妨的，我愿意。”

他生怕再错过了楚晚宁。

两次了，已经整整两次，他不想再有第三次了。

无论楚辰清是不是楚晚宁，他都不想放手。

猛地把墨燃手中的衣袖拽出，楚辰清偏头望向他，似笑非笑：“如此最好。另外——烦请帝君看清些，站在你面前的只是碌碌无为楚辰清，非是当年名动天下的晚夜玉衡。”

他顿了顿，继续盯着墨燃漆黑的眸子——那里倒映出了一抹白衣，一字一句道：“帝君莫要逾踞了，并非所有人，都能做阁下的榻上客。”

墨燃脸色陡然变得铁青。

当日楚晚宁魂飞魄散时，雪儿慌不择言，将什么都说了。

于是世人皆知，昔日的大名鼎鼎的晚夜玉衡、北斗仙尊委身塌下，并不知廉耻地以男子之身受孕，诞下一女。

“你……”墨燃盯着那张和楚晚宁一模一样的脸，胸口传来阵阵绞痛，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不愿流言污了楚晚宁，可是……说到底，是他自己，把那一袭白衣拉下神坛，污了，脏了，洗不净了，再也回不到从前。

墨燃闭上眼，轻轻道：“昔日种种，是我强迫的师尊，还请楚公子言语间，莫要污了他的清白。”

他确实变了许多，若是往日有人在面前说出这种话，他是一定要叫那人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又或者，是他真的宁愿相信，面前的人是楚晚宁，不是楚辰清。

真的也好，自欺欺人也罢。

听到墨燃的话，楚辰清像是很意外，面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既如此，是我言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