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萋园

第二日，肖战醒来时天还未亮，月色皎皎，半弯的玉盘遥遥挂着，院子里洒下一片光辉。

意外的是，王一博竟突然来了。

肖战揉着眼睛推开门便看见他的身影，踏月而来，犹如青松。

他惊喜地挥了挥手，眼里的惺忪尽退。

只是他万万也想不到，就是这一次，原本只是王一博普普通通的兑现一个“带他去玩”来答谢他的承诺，却发生了让两人都猝不及防的意外。那意外，却紧紧将他们的命运系在了一起。

后来他常想，为何这世上如此多的情感纠葛，爱没有出口，恨没有出口，怨也没有出口？

在心中反复缠绕，濒临窒息中感受着，什么叫冰凉如蛇，又燃烧似火。

只是后来，后来，后来……

在王府里独坐的每一个日夜，点一盏孤灯，听整晚的更漏声。等一个人归，等到月也阴晴变换好几轮。风一吹，心似乎起了褶皱，层层叠叠都是钝痛。

还有王一博，为了他而忍受的，噬心之痛。

抽筋削骨般，种种由来，都从此刻开始徐徐拉开帷幕！

如果还能回到这一天清晨，看着这个朝他走来的，如月般清朗的少年，肖战想，他或许会说：“王一博，今日我们不出门了吧？”

但也只是也许，因为这洛阳城的牡丹，实在太美了。

王一博在他门前站定，嘴角含了微笑，提了提手里的琉璃灯，说：“昨日睡早了，今天醒来出来散了一圈，不知怎的到了你这里，心中记着与你有约，不如我们早早去吧。”

“这是不是……太早了？”肖战望了望天上的半弯月，微微皱了眉，说：“到牡丹园恐怕天还未亮。”

“无妨，天快亮了。”王一博说话时，眼睫毛上也覆着一层晶莹的亮色，“露水未消的牡丹，最美。”他说。

肖战恍惚，是的，此刻的王一博，就像露水未消的牡丹。

美，是极美的。

“那我加个衣服就来。”肖战垂下眼睑，脚往里面缩了缩，又抬头说：“你先进来吧，外面凉。”

只加个衣服，肖战拿起隔夜的茶水漱了口，湿了帕子擦脸，片刻便整理完毕，冲王一博点头说：“走吧。”

这么早出门确实有个好处，阿托和小飞都还没醒！

清静！

门房是个年过五十的老大爷，看见肖战出来，也不敢打盹了，晃了下脑袋迎过来低下头，问：“少爷这么早出门吗？”

肖战点头：“我跟他出去有点事，小飞醒了找我，就说我跟王一博出去了，让他放心。”

门房不敢阻拦，立在一旁让他们过去。

出了门，肖战闻着清晨微湿的空气，猛吸了一口，笑着说：“这里空气就是好，我们那里清晨的雾霾可严重了。”

王一博又皱眉，肖战赶紧伸手，“打住，当我没说！”

王一博便没有再问。

琉璃灯映着月光，暖暖的照着他们前行的路，一路星辰，带着黎明微光。

肖战停住了，蹙眉问：“你这是带我去哪里？”

“去，叶家老宅。”

肖战的心在腔子里惶惶一跳，问：“哪个叶家？”

“叶宛叶娘娘闺阁。”王一博回答。

肖战心中疑惑更盛，脚也挪不动半分，怔怔地问：“叶家不是……早就没了吗？”

“宅子还在，无人敢征。”

“那是，怕闹鬼吧？”肖战嗤笑。

“叶娘娘生前爱牡丹，叶府后花园有个围起来的牡丹亭，亭子四周全是各品种的牡丹，如今叶府没落，不知那花是否还年年开？”

“王一博，你说带我赏花，赏花赏到鬼宅里？你成心的吧？”

王一博看着他，手里的灯穗随风晃了晃，地上斑驳着条细影，他说：“陪我去吧，我答应了母……母亲，要去看一眼。”

“你母亲？为何？”

王一博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简单地说：“走吧。”

肖战心知问不明白，且来都来了，总不能把王一博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再折返回去吧？

叶府，那曾是怎样风光显赫的世家大族，虽说被毁了，去看一看，也无不可。

拐个角就到了，两人站在门口，肖战抬头看去，大门灰漆漆，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墙角结着几圈蛛丝，门缝里隐隐蟋蟀在叫。

王一博伸手一推，门松松垮垮便开了，吱呀呀向后闪去，东倒西歪地靠在一旁的墙上，空气中扑出许多灰尘，肖战掩了掩鼻子，快步跟着王一博进去了。

几排的墙壁屋角都与暗沉的天色融为一体，肃静得如同庄严的祠堂，只是祠堂，断没有这样宽敞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又拐了几处角门，王一博在一处院落前停下，扬了扬手里的灯，肖战就着那光亮，看见上面早已斑驳不堪的“萋园”二字。

“这是叶娘娘当年的药园子。”王一博说。

对了，叶家是炼毒制药的，叶宛是习医的，有个药园子倒也不奇怪。萋园，当是取“芳草萋萋”之意，只不知，里面是否早已变成“杂草丛生”。

“我们进去吧，从这里过去，穿个角门就是她的闺房，闺房后面，是牡丹亭。”

“你倒清楚的很，来过？”

王一博垂眸，“母亲跟我讲过。”

肖战还想再问，突然听到一声格格不入的窸窣声，那声音迅速融进风声里，快得让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进去便看到一棵大树，确切地说，是梧桐树，有两人合抱之粗，肖战拍了拍，说：“叶家不愧是百年世家！”

手摸到与树皮不一样的触感，肖战松开来就着月光来看，隐隐看出里面歪歪斜斜刻的字。

“王一博你看，这树有些怪，上面刻了字！”

王一博并未回头，一盏琉璃灯闪着昏黄的光，全部打在他面前的雕像上。

肖战才发现，萋园角落里，竟然有个塑像，但他离得远加上天色太暗，他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从王一博错开的位置，只看到是个女像，面目含着笑，手里握着一棵药草。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叶娘娘吧？”肖战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脑门走过去，站在王一博身旁笑着说：“我真是长了见识了！”

王一博静静地听着，惶惶地转头看见肖战，他眼里的笑意还未散去，此刻正盯着面前的雕像，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这个雕像，想起他在母后房里见过的一幅画，王一博手心突地一抖，伸手拉过肖战盯着他，静静地看了几秒。

他突然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双含着烟水的眼睛了……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