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睡吧，我等会儿再睡。”
肖战看着王一博上了床，又从外面帮他把蚊帐掖好，自己坐到了书桌前——帮王一博放校服的裤腿。
他其实并不擅长做针线活，之前缝的那个裤边针脚就有些歪歪扭扭，就这样也已经是用了他一百二十分的耐心。
“没事长这么快干嘛？”他小嘟囔着，瞥了眼床上的王一博，对方只穿着条平角裤，毛巾被卷在一边，脸冲着他，睁着眼，没睡。
“你搭着点儿肚子啊。”肖战怕掀蚊帐放进去蚊子，只能在外面吩咐。
王一博言简意赅，“热。”
“电扇都开最大档了，我头都快吹掉了。”肖战白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穿针了。
是挺热，吊扇呼呼吹的全是暖风，肖战出了一脖子的汗，背心也粘在了后背上。
从王一博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似要腾飞的蝴蝶骨。
“我给你全放开了，这裤子估计下个学期就不行了——诶你们这学期怎么没让买新校服？”
“都还能穿，学校也不会每年都让买新的。”
“那下个学期看看，不统一发咱们也得买件新的。”
“能穿就行。”
少年的声音里没带任何情绪，平铺直叙的口吻，肖战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老天爷第一老子就是第二的狂放年纪，自尊心虚荣心能跟太阳肩并肩，王一博校服裤子屁股那块儿都磨的发白了，也没说要换。
天天被那么多小姑娘围着递情书塞礼物的，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也亏的是底子好，天生丽质难自弃。
肖战弯了弯唇角，边拿小剪刀把之前缝的裤边一点一点拆掉边调侃王一博，“不怕喜欢你的女同学嫌弃你啊？”
“关她们屁事，她们嫌弃的着吗？”王一博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又往床边挪了挪，隔着道蚊帐跟肖战说话。
“哟，别人家的家长都开始操心孩子早恋的问题了，我们家少爷除了打架逃学考不及格，真是没一点儿让家长操心的地方啊！”
他语气半调侃半挖苦的，王一博用大母脚趾扣了扣凉席，没吭声。
肖战背对着王一博又忙活了半天，把线拆好了，又翻出熨斗把裤脚熨平。
王一博听着熨斗放出的水汽声，闻着旧熨斗发热时的一点焦糊味，觉得眼皮子有点重。
“差不多得了，你别弄了，赶紧上来睡吧。”
“快好了，你先睡。”肖战顺手又把王一博的校服上衣给熨了一下，收拾完上床的时候，王一博已经半趴着睡着了。
“说了多少遍趴着睡对心脏不好，就是不听。”他小声嘟囔着，扳着王一博的肩膀让他躺平了。
睡梦中的少年闻到熟悉的气息，自动往里面挪了挪让出个位置。
“你是小黄香啊，大夏天的给我搞温席这一套。”少年挪开的地方还带着他的体温，肖战隔空对着他的屁股挥了一掌，又检查了一遍蚊帐，才轻手轻脚的躺下了。
他一躺下，王一博就自动偎了过来。
枕在他的枕头上，伸手抓住了他的背心下摆。
全是睡梦中无意识的行为。
肖战慢慢的翻了个身，拢住王一博拉着他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睡梦中的少年眉头舒展了些，呼吸也更平稳了。
肖战松松的抓着王一博的一只手，眼神落在头顶的蚊帐上，耳边似乎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第一次见到王一博是在什么时候，肖战早已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是个下雨天。
他坐在家门口伸手接着屋檐上落下的雨水，看到老肖从巷子拐角走了过来。
打着一把破伞，拉着一个女人。
等走到跟前了，他才看到女人身后还跟着个小孩。
瘦瘦小小的，头发盖着眼，看不出年龄，甚至看不出性别。
一把伞遮不住三个人，老肖也从来都不是什么有爱心的人，女人半边身子都湿了，小孩几乎是个落汤鸡。
“这天他妈的跟漏了一样！”老肖把门踢开，扯了女人一下，女人跌跌撞撞的往前迈了一大步，有些无所适从的站在门口。
小孩拉着她的衣角，也跟着站在了门口。
“你傻愣在那儿干嘛？等着老子八抬大轿呢？”老肖不耐烦的又扯了女人一下，这下一大一小都被他扯进了屋。
“跟跟跟，跟屁跟，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老肖把小孩的手强行掰开，推了一把。
“带他去操场上玩！别在这儿碍眼！”他这句话是对肖战说的，吼完就嘭的关上了门，落了锁。
小孩儿被他推的跌在了泥水里，又一骨碌的爬起来想去拍门，肖战从背后扯住了他的衣服。
“别拍了，又拍不开，拍的他烦了咱俩都得挨揍。”
小孩回头看他，肖战这才发现，他有双锐利又清冷的眼。
是个长得非常非常好看的小男孩。
虽然整个人脏兮兮的，比路边的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我带你去洗洗澡吧。”肖战想去牵小男孩的手，却被对方一拧肩躲开了。
他也不恼，顺着屋檐往前走，走两步又回头招招手，“快，跟上！”
他笑着，语气没有一丝不屑或鄙夷，像是在招呼一个相熟的小伙伴。
小男孩定定的看了他半天，似乎迟疑了，却仍是站着没动。
“快点呀，这么淋着要感冒的。”肖战又折回来拉着小男孩的手，这一次，男孩没有再挣脱。
“这是洗头膏，这是肥皂。”
肖战家住在巷子的最深处，老肖占了拐角的地方，私自盖了两间房，一间做厨房，一间连着后排的菜地，半通道半卫生间。
“就是今天没太阳，水不太热。”他们这条巷子里用的都是太阳能，肖战放了半天水，摸着也就勉强算是个温热，但起码比暖干了强，“将就将就吧，赶紧洗，一会儿水更凉。”
淋浴头很粗糙，就是根皮管子，没有支撑的地方，洗澡的时候得自己举着。
肖战把水关小了些催小男孩，“你快脱衣服呀，热水不多了。”
小男孩看着他，没动。
肖战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不好意思，不禁惊奇的睁大了眼睛，“不是吧，你这也太讲究了吧？赶紧的脱衣服，我还能帮你举着点管子，不然你自己不好洗头。”
男孩看看他又看看还在流水的皮管子，似乎是心疼花花流着的水，才终于开了口，“我自己可以。”
“哇你会说话啊，我以为你哑巴呢！”肖战睁圆了眼睛，随即又弯了起来，“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孩抿了抿嘴，第一次直视过来。
“王一博。”
“你名字很好听诶，”肖战又笑起来，“我叫肖战，还有，你能不能快点脱衣服，虽然整条后街都不用交水费，但今天热水真的不多诶。”
那你先关了水不行吗？王一博对这人非要举着根花花流水的水管子跟他聊天也是很费解，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放那边吧，我自己洗。”
“行吧行吧你人不大事儿倒不少！”肖战终于关了水，把水管子放在地上，然后从晾衣绳上摘了条内裤和背心，“你就先穿我的吧，我也没新的给你，不过这些都洗的很干净。”
他把衣服放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然后转身靠在墙上。
“……？”王一博对他这种交代完还不出去的行为很不解。
“你快脱衣服呀，我顺手就给你洗了。”肖战比他还不解，他就没见过洗个澡这么磨叽的小孩儿。
“……不用了，我自己洗。”王一博攥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大有你不出去我绝不脱衣服的架势。
肖战忽然好奇的凑近他仔细的上下打量。
“……你干嘛？”王一博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没事，确认一下性别。”肖战又笑嘻嘻的退开，“你这么别扭，我以为你是个长得像男孩儿的女孩儿呢！”
……你个长了双水汪汪的吊梢眼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啊！
王一博翻翻眼睛，板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姐姐，我是男孩儿。”
我……我操！
生平第一次被人叫了姐姐的肖战脚下一滑，差点儿没坐地上。
他重新审视了一下比他矮一个头的王一博，这小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从此之后肖战再没当着王一博的面说什么长得像女孩儿，小白腿，不长毛之类的话，因为从来也讨不着好。
这小子永远不急不躁，气定神闲的扔出一句：“嗯，姐姐说的都对。”
让他开口叫哥肖战都用了小半年的时间，叫姐，真是张口就来。
肖战也是服了。
“就你这胡子都不咋长的小嫩脸蛋叫谁姐呢。”
回忆的结束点卡在一个不太美丽的地方，肖战转头看着睡在一旁的王一博，少年平日里总是显得很清冷的小脸此刻因为侧卧的姿势在枕头上挤出了一坨明显的小奶膘。
“啧，乳臭未干，”肖战隔空戳了戳他的奶脸蛋，“整天天的充什么大爷啊。”
睡梦中的王一博似乎感觉到了这种隔空的骚扰，抬手挥了挥，然后又挠了挠自己的胳膊跟脖子。
肖战近视跟散光都蛮严重，凑近了去看，才发现王一博从胳膊到肩膀再到脖子被咬出了一排的蚊子包。
他原本就白，这么一挠立刻红红的一片。
“该！”肖战咬牙切齿的，“让你再穿个小背心儿钻车底下去修车！”
话虽如此，他也还是从枕头旁摸出瓶花露水，用指头蘸着一点点的涂在那一片红彤彤的蚊子包上。
涂一遍，吹一吹，再涂一遍。
“真是欠了你的，小祖宗。”
老旧的吊扇吱呀呀的转着，吹散了这句轻飘飘的话。
也就没人能听到里面含着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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