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这个天，真是说热就热啊，还是呆在手术室里舒服，出来一身汗。”谷雨抹了把额头，把白大褂脱了随手挂在衣钩上，“今天门诊是不是人很多？我听双双说上午收了好几个新入院。”
“都是张老师收进来的。”王一博把加热好的快餐盒打开，顺手让了一把，“你吃了吗？”
“手术室里吃过了，”谷雨瞄了眼休息室的门口，见左右没人，坐到了王一博对面压低声音问，“张老师是不是要去安康啊？我听人事科的人说，医院的返聘没谈下来。”
王一博低头扒饭，语气没什么起伏：“不知道啊，没听张老师说。”
“怎么可能，张老师不跟谁说还能不跟你说？他是咱们心外一把刀，多少医院都盯着只等着他退休了挖人呢，安康这几年挖了我们不少人了，给的价是挺不错的，咱们医院自诩天朝上国，对这些老专家老教授爱留不留的，难免让人寒心……张老师如果去了安康，得带走多少老病号啊，而且不光是病号，肯定还得带走你！”
最后这句才是重点，王一博在心里嗤了声，面上仍是波澜不惊：“都没影的事儿呢。”
“行啊，跟你师兄还打太极。”谷雨拍拍王一博，知道翘不开他的嘴，也就不勉强了，换了个话题，“哦对了，肖战给了我两张他酒吧的充值卡，让我捎给你一张，说那天他家驻唱玩笑开得没轻没重的，让你别生气。”
驻唱是不是开玩笑，他心里清楚，肖战心里更清楚。
王一博的目光在谷雨推来的星空蓝卡片上落了落，连手都没伸：“你留着吧，我也不大去。”
“肖战专门让我给你的，哪有我全部私吞的道理？”谷雨不由分说把卡塞进了王一博的口袋里，“别的不说，他家酒吧的环境跟味道还是挺绝的，你要实在介意那个驻唱，下次我们就多叫几个人去，他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就是他一个人去，那个驻唱又能把他怎么样。王一博扯了扯嘴角，没再推脱：“行，那谢谢师兄。”
“谢什么啊，说不准还是我沾了你的光呢。”谷雨笑了笑，又燃起一点八卦之心，“不过那天闹那么大，我还真怕你发火呢，没想到那个驻唱那么能缠，现在的同性恋都这么高调了吗？”
其实也没什么闹大不闹大，因为如果你自己不在意无所谓，那对方搭再大的戏台子也跟你没关系。
那天驻唱对着他唱完情歌之后下来又非要加他微信，王一博自然也没给，连应付都没应付就借口明早要上班先走了。
走的时候谷雨也跟他一起，肖战帮他们叫了车，再三道歉。
王一博对同性恋谈不上什么厌恶不厌恶，也不觉得他们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是什么冒犯，因为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而接不接受回不回应在于他。
他不喜欢男人，也没有必要因为别的男人喜欢他而厌恶人家。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凡尔赛，但这些所谓的追求和撩拨，他早已见怪不怪了，根本激不起他情绪上的任何涟漪。
不过——
不过肖战送他储值卡，倒是蛮出乎他意料的。
如果说是为了拉回头客，那这本钱下的未免有点太大了，但若说是为了给自己的员工牵线，那这老板也太亲爹了些。
王一博摸不准肖战的路子，总觉得这个过分好看的男人，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纯良无害。
不过，也依旧不关他的事就是了。
王一博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擦了擦嘴：“其实也没什么，那人应该也就是无聊了寻个乐子而已。”
谷雨夸张地睁大眼睛：“寻乐子寻到我们王博头上了还‘而已’？这让我们整个B大医学院师姐师妹和我们整个心外科小护士的脸往哪儿搁！”
“夸张了啊师兄，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双双姐第一个不乐意。”王一博挑挑眉，难得主动开起了玩笑。
谷雨眼神闪烁了一下，说不上来是害羞还是尴尬：“你也跟着他们起哄啊？”
王一博笑了笑，没再接腔。
李双双是他们科里的护士，也是谷雨的暧昧对象——之所以说是暧昧对象，是因为谷雨原本有对象，据说是他高中同学，俩人十几年分分合合的，王一博读博的时候还在科里见过她来找谷雨，上班之后就很少见了，王一博对别人的私事没什么好奇心，只是偶尔听谷雨抱怨过跟女朋友越走越远，感觉不是一类人。
虽然对于这种类似于骑驴找马的行为多少有些嗤之以鼻，但他也没必要更没兴趣去指点什么。
一个人，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又何必妄想着去管别人。
“下午我还要接台，36床那个病人——”谷雨正想拜托王一博去帮他做术前谈话，手机却响了，他看了一眼，是肖战，他那天刚存的号码。
他对王一博亮亮屏幕，一副说曹操曹操就到的样子：“喂，战战？”
明显比那天刚重逢时热络了很多的语气。王一博看了谷雨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始收拾快餐盒。
休息室里只有他跟谷雨两个，肖战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喂谷雨？你现在说话方便吗，会不会打扰到你？我上午有给你打过一个电话，好像是你们护士接的，说你在手术。”
“啊，不好意思啊，我没看通话记录，怎么啦？我现在有空，你说。”
“嗯，是这样，我姑姑可能需要做个心脏换瓣手术，你不是在心外科吗，就想着，你是专家，先咨询你一下。”
“又开始了是吗，哪里就是专家了，就是个打杂的——咱姑在别的医院做过检查吗？”
“嗯，之前住过院，那边建议她手术，但她不大想做，我有点担心她拖着会耽误病情，跟她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她终于同意如果需要的话就去做手术。”
“那这样，你先把她之前的病历发我看一下吧，她是什么时候住的院啊？”
“半年多了吧。”
“那这样的话很多结果可能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了，可能还需要她来重新做个检查。”
“好啊，那我什么时候带她过去方便呢？”
“后天吧，刚好我坐门诊，或者你明天直接带她来病房找我也行。”
“好啊，我问下她的时间……谢谢你啊谷雨，刚见面就给你找麻烦。”
“客气了不是，咱俩什么交情啊，还用的着说这些？”
两个人又在电话里寒暄了好一阵，谷雨挂掉电话时脸上还带着笑，完全没有被麻烦的不耐：“手术室那群小护士也真是的，接了电话也不跟我说一声！”
“大概忘了吧。”
“我看她们就是故意的，一个个唯恐天下不乱——诶你是体会不到，因为她们不敢闹你！说到这儿我想问一句，你跟小夏真的分清了吗？自从她出国之后就没见你谈过，你要还想着她我就什么都不劝了，要是已经过去了咱们医院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小护士，不敢直接追你都来我这边曲线救国，就没有一个能入你眼的？”
分是早就分清了的，但不说得那么清楚，就仍是张很有效的挡箭牌。
王一博垂下眼，含含糊糊：“再说吧。”
谷雨痛心疾首地拍拍他的肩：“痴儿啊！”
他并不是直博，研究生读完之后被导师推荐才跟了他们现在的主任张智忠，对方对他也不能说不好，很多课题也都交给他去管，但跟他自己的嫡系部队，特别是关门弟子王一博，还是没法比。
要说心里一点也不酸一点也不嫉妒那肯定是假的，但好在王一博本人不是个张扬的，做事又稳妥，撇开这一点涉及到竞争的部分，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师弟的。
安安静静的，自己能力强，也不挑剔别人。
甚至连食物都不挑。
“这家的外卖这么油你也吃完了？”谷雨看着王一博把快餐盒打包好，有些惊奇地发现盒子竟然空了。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的王一博把袋子丢进垃圾桶，耸耸肩：“还行吧。”
拢共不到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对于吃什么真的没所谓了。
别人订什么他就吃什么吧。
“你先带病人上去定位吧，一会儿我回去给他穿刺……”王一博带着进修生大步流星地穿过候诊大厅，余光似乎瞥到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他顿了下，“肖战？”
坐在第一排正望着大屏幕的青年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大概是由于近视，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然后一点一点地笑起来：“一博？”
他站起来，脚步轻快地走过来，“你怎么也在这里——啊，”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我都忘了你跟小雨是同事。”他打量了一下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你都穿着白大褂了，我还问这种蠢问题。”
可能是今天要陪长辈看病，肖战穿的比较休闲，宽松的线衫和浅牛仔裤，头发也没有做定型，柔软蓬松地搭在额头上，看起来不像他师兄的同学，倒像是他的师弟。王一博笑了笑：“带你姑姑来检查吗？”
肖战睁大了眼睛：“诶你怎么知道？小雨跟你讲的吗？”
只是无意中听到的而已，王一博看了眼肖战手里的挂号单：“你没跟师兄联系吗，怎么在这里等？”
“我昨天有跟他说今天过来，来了之后看到这么多人，感觉插队好像也不大好，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别再给你们惹麻烦……”可能是不在自己主场的关系，肖战看起来略微有些局促，说话时会不自觉地皱起一点鼻子，像只到了陌生环境东闻闻西摸摸的小狗。
王一博伸手抽出肖战手里的挂号单：“你直接带你姑姑跟我去病房吧，不联系师兄的话你这个号要排到中午了。”
“啊，可以吗？”惊喜的表情在肖战的脸上绽开了一下，又被小心翼翼地收住，“这样会不会给你惹麻烦啊？”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哪有那么多医患冲突啊。”王一博用两根手指夹着那张挂号单，随意晃了晃，“走吧。”
他对肖战略一偏头，示意他跟上，然后转身就走。
白色的布料于走动间在他身上晃荡，明明是跟别人一样的白大褂，可套在王一博身上，就显得像是一件高奢定制。
肖战在他身后勾起了唇角，虽然十分不应该也十分不合适，但他今天在远远看见王一博的第一眼，就已经开始在想象里去解他这件看起来很贵的白大褂了——
并且，他确定，这并不只是他的想象而已。
这是或早或晚，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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