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哗的一声，肖赞身穿留有少年气息的绿色格子睡衣，用力拉开白色窗幔。金色的晨光光晕立即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令他焕彩绝然，再深呼吸一口弥漫在空中的丝丝甜腻香气，令他精神抖擞。

　　又是一个需要拼尽全力的一天，肖赞不禁微微蹙眉。今天将与已逾十年未见的初中女同学兼新合作伙伴，千里公司老板卿晨正式会面，商谈为肖赞的霁月文创公司注资一事。

　　肖赞刚挤上牙膏准备刷牙，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喂，你好。”肖赞虽心里很讨厌大清早就打电话扰人清静的人，但理智却告诉他需要保持应有的礼貌。

　　“是我，陈亦帆。你收到昨天选角的确认表了吗？”原来是昨天坐在肖赞旁边的纵横文化传播公司的陈总。

　　“没看，怎么了？”肖赞满口泡沫，含糊着问道。

　　“你还真是心大呀，出大问题了。我们几个公司为什么要联合推这么一部剧，还不是为了在国内低迷的影视剧市场闯出一条新的道路，让大家都有活路吗。这下可倒好，直接又回到老样子上了。”陈亦帆噼哩吧啦一通连珠炮轰，看来气得够呛。

　　“你说清楚，到底什么事？”肖赞听到陈亦帆语气中带着忿忿的不平之意。

　　“我们这次的卖点是什么？某些人就只顾平衡关系，难道要让我们陪着她将钱扔水里吗？扔水里我还能听个水声，看个水花，品个热闹。可若扔这部剧里，那可是消失于无形，泡都不会冒一个，这是我们想要的结局吗？”陈亦帆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

　　“唉，要不我们见个面吧。”

　　“好嘞，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张记牛肉面馆知道吗？”

　　“好，8点半见”肖赞抬腕看看手表，与卿晨约定的时间是11点，应该有时间与陈亦帆见一面。

　　肖赞来到张记牛肉面馆，一眼就看到进门右侧位子上坐着的陈亦帆，他身穿海绵宝宝长袖T恤，长得白净微胖，正低头着吃着面。

　　见肖赞进门，陈亦帆立即冲着服务员吆喝了一声：“另一碗牛肉面可以上了。”

　　肖赞落坐后，陈亦帆又开始了叨叨：“其他角色我都毫无意见，可独独那人鱼小王子的角色一定要属于昨天那位叫王一搏的孩子。我这不是私心啊，这是大家的共识。你想想，我们这部剧的卖点是什么。动漫和玄幻呀，这孩子不仅外形契合，那眼神演技也不差。你再看看名单上那人是谁？李小明，这人你知道是谁吗？听说是李木涯的侄子，那形象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歪瓜裂枣这个词儿，毫无半分动漫感，更别提贵族气质。”

　　肖赞没想到这个年龄差不多三十岁的公司老总是个如此婆妈唠叨之人，当他静静听完，心里却在猜想为什么五位评委只有他一人与自己商谈此事。

　　“凡正是配角，也没那么重要，谁演还不都一样吗。”肖赞试探着陈亦帆。

　　“老肖，此言差矣。你看昨天王一搏走进来的时候，把那些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的样。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个角色比主角还讨巧，一定会爆。演员一旦爆红，我们投资人才会赚得盆满钵满。我们是小公司，投资的钱都要用在刀刃上，那有陪着大公司为他人作嫁衣的道理，你说是不是？”眼光独道，执意己见，陈亦帆能将公司做大看来并不是偶然。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名单已经发过来了，不过就是履行个手续流程而已。”肖赞虽然面容平静，仍然一副不慌不急的模样，但其实内心焦灼不安，他怕看到那少年澄澈眼眸中的星辰坠落。

　　“怎么办？我们都不签字就行了呀。五家公司若有三家不签，任那总制作大公司和李木涯公司同意也是不行的。”陈亦帆早已将肖赞归为与自己同仇敌忾之人。

　　肖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其实今天你一大早打电话给我就是让我别在确认表上签字，对吧。”

　　“对呀，难道我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吗？”陈亦帆两手一摊，耸了耸肩，以不可置信的样子告诉肖赞不是自己的问题，是肖赞没有理解到位。

　　看着陈亦帆长手长臂像一只大猩猩的囧样，肖赞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叹口气：“好吧，是我的问题，难道你就这样每一家去游说吗？”说完抬腕看表，招手让服务员结帐。

　　“不用了，我已付了钱了。你有事，你先走吧。我的确是每一家去说的呀，嘴皮都快磨出血泡了，柳总基本同意我的观点，李木涯没有表态，你这里是最后一家，现在我大功告成了。”肖赞自叹没有陈亦帆的这种行动执行力，内心佩服不已。

　　肖赞站起身，真诚地伸出手，诚恳地说道：“很高兴能与你合作，无论是否成功，那个小朋友都应该感谢你！”

　　陈亦帆一愣，这是肖赞第一次以如此正式凝重的姿态与他交流，感觉快要凌乱了。明明刚才还呆在冷冰冰的冻库里，被肖赞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却感到如沐春风般温暖，怔怔地握住了肖赞的手。

　　“无谓感谢，这是为了我们自己，是对我们投资的每一分钱负责。”

　　两人不知道，此时，面馆外红色电话亭旁，一位身穿黑色皮衣皮裤的少年骑在黑色酷炫的摩托车上，正驻足停顿，目光炽热地看着他们。随后，少年轻咬下唇，收回目光，绝尘而去。

　　肖赞离开面馆急切地奔赴下一个约会。

　　10：50肖赞准时站在了千里影音文化娱乐公司老总卿晨的办公室里。

　　“酒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看的。”肖赞看着在酒吧自己赢来的镇店之酒放在卿晨身后酒柜的最中间位置，笑着调侃道。

　　“我舍不得。”卿晨媚眼如丝，软声回答。如果有人希望自己眼睛里能长出勾子，把心仪之人勾住，相信就是现在卿晨的此番模样。

　　看到酒便想起了那位与自己拼酒的少年，肖赞不禁宛尔一笑。这却给了卿晨错误的暗示，只见她立即起身扭动蛇腰，用自以为最优雅的姿势，旋转着来到肖赞身边，用更加软糯温柔的声音问道：“老同学，现在单身吗？”

　　十年，可以让一个囚犯浪子回头；可以让一个迷失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可以让一个柔弱的女子为母则刚；更可以让一个懵懂的少女成为强悍的女汉子。十年，早已物事人非，不再是以前那个人。

　　肖赞很清醒，面前这个人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段相遇，于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需要重新认识的陌生人。

　　“单呀，每天时间都不够用，不能耽误了别人的幸福。”

　　一听肖赞是单身，卿晨眼眸里有种狼嗅到猎物时闪现的熠熠光芒。

　　这种目光肖赞看过太多，并不会刻意地退缩。他坦然地迎着这灼热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晨总，今天我们好像要签署一份注资合同。我们先把公事办好了，再聊私事，怎么样？”

　　仍有几分姿色的卿晨舒心一笑：“好，私事是我想聊什么就可以聊什么吗？”

　　面对这种得寸进尺的人，肖赞的一惯处理方法就是保持距离感，打破对方的幻想。

　　“当然，不过涉及个人隐私的也不要太勉强，对吧。”

　　卿晨轻蔑冷笑一声，以她的精明怎会不知道肖赞的意图，但她自恃比肖赞更有掌控力，完全没有将肖赞这句话当回事，心里想的是，有些事就由不得你了。

　　合同顺利签完，肖赞主动开聊：“好，这下我们好好聊聊私事。晨总，贵公司的名称是谁起的？”

　　“我，以前那个名称我嫌太土，就改成现在的千里影音文化公司。怎么了？”卿晨很是得意，扭转玩味着手中的钢笔笔帽，如丝的媚眼一刻也不想离开肖赞，这个名字的改变意味着从此公司完全属于她。

　　“是个好名字，那你取这个名字的初衷是什么？”肖赞绕有兴趣地步步引导。

　　“当然是希望我公司不固宥于当下，志在千里，再创辉煌。”卿晨到这时有点迷茫了，不知肖赞问这些有什么深意。

　　“此次合作的这部剧就能让你实现千里之志，你信吗？”肖赞说完眼睛里流露出自信的光芒。

　　卿晨沉醉于他眼眸里的异彩，喃喃地说道：“真的吗？”像一个饥饿的孩童瞬间看到了红苹果。

　　“相信我！我们的动漫、玄幻题材已经足够新颖，受众人群也能圈定绝大多数年青人。只要我们将每一个细节，比如演员、服饰、道具、配音、剧本情节、后期修复剪辑等等全都做到完美，今年的爆剧一定是我们的，不仅收益可观，你也能实现开缰拓土，志在千里的鸿愿。”肖赞尽量以一种低沉坚定的声音斟字酌句地说出，不刻意去突出演员角色的问题。

　　卿晨沉默不语，她已经能猜到肖赞说话内容的另一层意思，多年经商经验告诉她，没有商人会和钱过不去，如果有，那一定是忘记了自己做为商人的初心。

　　“唉，肖赞，你变了好多哟。初中时还是个流着鼻涕整天啃着手指的憨娃，现在你令我刮目相看呢。放心，我会亲自跟进这个项目的，做为总制片公司，我会对大家投资的钱负责的。”此时的卿晨眼光坚毅，没有任何轻慢媚态。

　　忽听门外一阵嘈杂声音，只听门砰地一声被推开，王一搏手拿着摩托车头盔站在门外，看到肖赞后洒然一笑：“陪完帅哥又来陪美女，你好忙呀。”

　　肖赞一时愣没回过神来，只觉得是少年在胡言。

　　“你就是王一搏吧，我在试戏人员资料里看到过你的照片。有事吗？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哟。”肖赞已是足够养眼了，没想到现在再来个如此俊俏模样的小哥儿，卿晨终于体悟到什么叫赏心悦目、秀色可餐两个词的含义了。

　　“我可没闯啊，我还在门外，我只是来听一个理由。”王一搏就是这么直接。这种锋芒的棱角是像肖赞这样的社畜已经遗失了的，也是所羡慕的。

　　“等通知吧。”卿晨一副公事公办的脸。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等你好消息。”肖赞和卿晨打个招呼，顺势溜走了。

　　在经过王一搏身边时，悄声耳语道：“有坡就下了吧。”说完，快步走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