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书名:博君一肖:你是我的一次意外
作者:紫嫣

  立冬,藏福纳祥之日。

  十五年前,重庆的冬藏之日一扫往年的阴霾灰沉的天气,意外地回䁔如春。

  一大早,王一搏就穿得整整齐齐等在门口,准备与父亲一起前往重庆,看望父亲离散多年久未联系上的战友肖卫国。

  “要不你一个人去就得了,若又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孩子怕是更加好不了了。”王一搏妈妈皱着眉,担忧地说道。

  “越怕什么就越要去面对,这叫迎难而上。放心,我有信心一搏会越来越好的。”父亲王彬作为曾在陆军部队摸爬滚打过的军人,有着一股倔强而不服输的精神。自从唯一的儿子王一搏一年前突然出现语言障碍,夫妻俩便几乎寻遍当地所有名医,均不见效,但他相信,只要永不言弃,儿子的病一定会好。

  没有人知道王一搏的语言障碍是如何突如其来的,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那是一个烈日当空的午后暑假,五星街上的十余名年龄大小不一的小男孩穿着背心短裤出来打水仗。每个人都拿着一把水枪,规则是通过猜丁壳分为黑白两队,若己方队员有超过一半的人投降便成为输家,而输的那队必须满足赢的那队一个要求。

  孩子们伴随着飞溅的水花,欢畅恣意地玩耍。额头上头发上的汗珠晶莹剔透,将成长的烦恼与学业的压力一古脑抛诸脑后。

  很快,王一搏所在的白队因年龄普遍偏小,经受不住黑队的猛烈进攻,除王一搏外全部投降认输。

  “脱裤子!”当黑队队长小强提出要求时,获得了队员们的一致认可,跳着挥舞着滴水的短袖背心、T恤,起着哄:“噢,脱!脱!脱!”

  “不,我们队还有我,我们还没有输,我不接受。”王一搏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如雨流下的汗珠,眼神坚定地看着小强说道。

  自五岁能自己洗澡后,王一搏就从未让妈妈为他洗过澡,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下脱裤子,这在他的认知里是一种极其羞辱的事,是不能突破的底线。

  可孩子们的世界并无道理可讲,更没有多余的话语,小强嘴里轻蔑地嗤了一声,没等王一搏反应过来,一把就扯下了王一搏的短裤。与此同时,认怂的白队队员们全都自己脱裤表示服输,而黑队队员们兴奋地尖叫声穿透了五星街上每一户人家的窗户,在街面上久久回荡。

  王一搏蹲在地上,无助而绝望地低声啜泣。

  “这有什么好哭的,愿赌服输,这是先立好的规矩,别像个女娃子似的。”小强说完,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和对失败者的蔑视,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带着队员们庆祝去了。

  而白队队员们则全都默默地叹着气提上裤子,灰溜溜地各自回到家中。

  长街上只剩下王一搏一人,他眼中透着恨意,心中却又盘桓着小强说的话,总觉得那里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却又难以言表。

  至此后,王一搏便患了语言障碍症,俗称口吃,他也尽量避免再与街上的小伙伴们玩耍。渐渐地,孤单、不合群成了他的标志,大家也习以为常,多彩的童年变得苍白而无趣。

  “一搏,这次我们去重庆见的肖叔叔是爸爸在部队里的战友、挚友,妈妈要在家照顾爷爷和奶奶,你陪爸爸去,好吗?”听见爸爸征求自己意见,王一搏乖巧地点点头。

  爸爸轻轻揉了揉王一搏的头:“我们带什么礼物去呢?”

  “柿,柿子!”王一搏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庭院里的柿子树,艰难地说道。

  红彤彤的柿子挂满了枝头,如一个一个可爱的小灯笼为冬日的人们送去最暖心的喻意。

  父子俩小心翼翼地摘下柿子,装在黄色篾竹编就的小筐里,这是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却又是一份满满的承意载情。

  乘坐二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疲惫的王一搏父子终于来到山城重庆战友家中。

  “老肖,多年未见,这是我们自己家的柿子树结的果子,尝尝,可甜了!事事如意啊!”王彬眼里泛着泪花,自从退伍后就没有再见过挚友一面,失联多年,好多的话也没人能倾诉。

  “谢谢!唉。”肖卫国接过柿子,用力拥抱了一下王彬,欲言又止。“走,进屋再说。”

  王彬蹙眉疑惑地看着肖卫国,心想老朋友一定遇到棘手的事了。

  “你好,我叫肖帆,一帆风顺的帆。”站在肖卫国身旁的十四五岁少年剪着学生小圆头,发茬儿青黑,眉眼青稚。

  王一搏紧张地抬头望着父亲,可父亲仍沉浸在与旧友相聚的感怀伤悲中。

  肖帆见王一搏冷淡地没有回应,便主动与他握了手。瞬间一种温暖安全的感觉由手心经手臂传至大脑,愉悦之感充沛着王一搏每一个神经末梢,这种感觉已许久不曾有过。

  “我叫王一搏。”淡而温和却清晰简洁。

  王彬已经有一年没有听到儿子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地猛然回头:“儿子,你,你再说一次,我听听!”

  “我,我,我叫,叫,王,王,一,搏,搏。”王一搏看着父亲企盼的急切眼神,憋红了脸卯足了劲却再也无法说得那么流畅轻快。看着父亲失望的眼神,王一搏默默低下了头。

  “好孩子,没事,慢慢练习,不要急于一时,你俩去玩吧,我们大人商量点事。”肖帆父亲说完拍拍王一搏小小的肩膀。

  “王叔叔,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的。”肖帆拉着王一搏走到一条梧桐树掩映的道路上,此时树叶凋零,伴随着习习凉风,如蝴蝶飞舞般打着旋悄声落在地上。

  “你会滑旱冰吗?就是那种每只脚有四个铁轮子那种。”

  “嗯。”王一搏怯怯地又有些不舍地慢慢松开肖帆的手,他怕这位哥哥和其他小伙伴一样疏远他。

  “我带你去玩,我会保护你的,小猪猪,你真可爱。”肖帆伸手轻轻戳了一下王一搏胖嘟嘟的小脸,再次牵起了王一搏的小胖手。

  “我叫王一搏,不叫小猪猪。”王一搏甜甜一笑,撅嘴说道。

  “我知道,可我喜欢叫你小猪猪。”肖帆看着被自己逗急的小男孩,忍不住又戳了戳他苹果般粉嫩的脸颊。

  两人穿好旱冰鞋来到旱冰场,场上已有六七名十三四岁的初中生男女在玩。

  王一搏滑得很快,且伴随着一些花式技巧的步法展示,当风声在耳边嘶吼,他沉浸在速度带来的快感与激情中,仿佛自己插上了翅膀,正飞翔驰骋在九天之间。

  王一搏潇洒飘逸的身姿引起了女生们注意,纷纷投去崇拜的眼神,这让身旁血气方刚的男生如何能视而不见。

  三名男生默契的同时进入滑场中,从左、右及后边三个方位向王一搏逼近,都被他巧妙避让了。

  肖帆看着女孩们发光的眼神和男孩们对王一搏的夹逼,知道事情不妙,忙取下脚下的轮滑鞋,直直地冲进了滑场中。

  此时,其中一名男生使一眼色,左边那人便准备暗中脚下使绊,不顾后果地铲向王一搏轮滑鞋底。

  高速滑行时若嘎然而止,轻则多处外伤,重则骨折。

  电光火石间,肖帆将左边那人一把推开,右边那人见势不妙,撇下王一搏,闪离了。而后边那人见有帮手,也认怂地溜走了。

  “肖帆,这是谁呀,你这么护着他?”原来这群少年认识肖帆。

  “这是我的弟弟,今天第一天来我家做客,离他远点。”肖帆向王一搏挥挥手,示意他回家。

  “既然是你的弟弟,这事就算过去了,不过让他不要这么显摆,很让人讨厌。”为首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瘦瘦的方脸男孩。

  “你那是嫉妒,想要在女孩子们面前脸上有光就光明正大地超过他呀,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自鸣得意,脸都放衣兜里去了吧。”肖帆好生把方脸男孩一通奚落。

  说完拉着王一搏的手,回家去了。

  一进家门就听到两位父亲略显沧桑的声音:“失业的事你爱人知道吗?”

  “还没告诉她,凭着以前在部队学的本事,我想去深圳试试。”

  “嗯,我支持你。我们机车厂现在也是步履维艰,你先去打个头阵,说不定过几年我也会出去打工。”肖卫国猛吸一口手里的香烟,皱眉说道。

  此后几天,肖帆与王一搏形影不离,俨然如真的亲兄弟一般。

  王彬发现,只要儿子与肖帆对话,便从不曾结巴口吃,遂拉着肖帆打探真实情况。

  “他有没有告诉你去年为何突然就结巴了?”对症下药方能直达病灶根本。

  “是因为一次小伙伴们的游戏惩罚,令他受到极大的羞辱造成的。”听到肖帆说出原由,王彬深深地自责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王一搏随父亲返回家中后,配合医生的适当治疗,逐渐治好了语言障碍。但因双方家庭遭遇了较大变故,遂又杳无音讯失去了联系。

  被王一搏视若生命中那惊鸿一现的大哥哥就这样消失无踪,而留在他心底的烙印却始终无法抹去,内心最深处的位置始终留着那个人的身影。

  原以为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忘,谁知却是每想念一次,大哥哥的清俊面容便浮现得更为清晰,可又没办法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因此他才会害怕美好陡然消失,逃避地想着就不要让它发生。

  累了,王一搏侧躺在床上,不再去想如何才能寻找到那位大哥哥,沉沉入睡。

  “叮咚!请晨总看看这是两个不认识的人吗?”李小明将肖赞与王一搏那晚路灯下的一幕发给了卿晨,意指二人其实早已相识却假装不认识,提出质疑选角面试的结果,直指二人有作弊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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