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果你们真的有缘，可能会在短期内频繁地遇见。

肖战没办法定位自己和王一博是算有缘还是无缘。毕竟他入行的前六年都没怎么听过这号人物，却在近期突然和他有了很多联系。

就比如他这个临时救场的男二在糊里糊涂地进组之后，才知道原来男主角是王一博。

他在这方面确实迟钝，答应参演以后立刻开始读剧本，两天的时间已经看了个大概，准备着手写人物小传了，才意识到根本没问和他演对手戏的演员都是谁。

他有些过分地不在意外界。

碰面发生在酒店电梯。王一博帽子口罩全副武装，肖战拖着行李箱懒洋洋。

肖战作为终极脸盲无法通过一双眼认人，最多觉得眼熟，但不敢确认。王一博似乎也知道这点，僵持着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还是小鱼先“诶？”了一下，规规矩矩地问王老师好，肖战眼睛才亮了一下，对啊，是王一博！

王一博还是老样子，点点头当回应，走出电梯后扶着门，示意肖战和小鱼进去。

肖战小声道谢，后者再度点头，离开。

“我以为你们很熟的。”

肖战下意识“嗯？”，没等小鱼重复问题就开口回答了，好像没意识到问句里的主角会是他和王一博，“我们不认识。”

“那他为什么借给你羽绒服？”

小鱼的楼层到了，肖战无奈地再次强调：“借给我衣服的是他的经纪人。你先去房间收拾收拾吧。”

他的楼层在上面，所以小鱼虽然看起来还有话要说，但话题没机会继续下去。肖战挥挥手和她道别，然而刚关上电梯门，邹女士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电梯里没信号，他等到了楼层后单手拖着行李箱，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接电话，刷卡推开门。

几乎是一瞬间，邹女士的大嗓门直接吼了过来：“肖战你什么意思！进组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了？你是不是反了天了你！”

被老板吼，大多数人连保持镇定都做不到。但是肖战不仅不慌，竟然还笑了笑：“有档期就进了啊，怎么，需要我赔违约金吗？”

“我是这个意思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肖战不急不慢。

邹女士深吸了一口气，大嗓门不复存在，声音里掺了些很柔软的情绪：“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一起过年吗？”

肖战接了这个新剧，自然要在春节开工，不能回去了。

肖战没了伶牙俐齿，沉默了一会，最后很无奈地唤她：“……小姨。”

老板是亲老板，小姨也是亲小姨。

肖战母亲去世得太早，他在父亲的重组家庭里长到十二岁，就被邹晓带走了。

据邹晓后来描述，肖战那时候已经上了初中，却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瘦样子，个头比别的男生矮上大半头。见了人也不打招呼，只是低着头含着胸，远远地看上一眼，就缩进一个小角落里，发呆。

邹晓只比肖战母亲小了一岁，姐妹之间感情很好。肖战母亲去世时她还在给别人当经纪人，几年之后自己开了间小公司，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顾不上这个姐姐留下的小侄儿。直到公司逐渐在业内站住了脚，一回头才发现，这个原本漂亮机灵的小男孩，竟然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养成了这副模样。

肖战对此没有太多印象了，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不能在他的脑海里停留太久。可能小时候也很难过，但他今年28岁，久远的情感早就淡了。

他明白小姨对自己有愧疚、有疼爱，但即便是她把他培养长大，也没办法真的成为他的母亲。邹晓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肖战不愿意去打扰她的正常生活太多。

“阿战，小姨明白你怕来了以后，大家不自在。但小姨还是要说，无论是我、你小姨夫，还是你妹妹小果，我们都很爱你，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是什么让一通电话变得如此沉重的？肖战仰头，强忍着泪意，故作轻松地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生离死别，其实只是我只是接了个会在春节开工的新剧。”

邹晓把该说的话说完了，自己也有点难为情，有意活跃一下气氛：“你最好是多赚点，别给公司业绩拖后腿。”

“啊？”肖战拉开窗帘看向酒店园区，“忙着来救场，我的片酬待遇还没来得及谈呢……”

新剧剧名叫《全速追踪》，刑侦题材，所以几乎没什么感情戏。肖战饰演的医生顾魏因为救治了一位受害人而被牵扯进案子，和王一博饰演的刑警陈宇也因此结识，成为好友。

全剧由三个案子组成，肖战虽然是男二，但戏份主要集中在开场的第一个案子和最后一个案子，在精不在多。

优点是他的角色兼顾医者仁心和医人难医己的悲情，很容易打动观众，缺点是他有大段大段的专业术语要背，虽然背台词对他不算难事，但这么高难度的内容却是第一次。

肖战趁着休整的时间争分夺秒地背了会台词，等小鱼吃完饭后赶往摄影棚拍定妆照。

感谢他前几天那个金丝眼镜的热搜，让导演对他配上眼睛的斯文个人形象很是认可。之前那位男二和他身形差不多，所以备下的衣服稍作改动后都能继续穿。因为是工作忙碌的医生，肖战的皮肤底子也很好，所以全剧只给他画眉毛涂唇膏，几乎是素颜出镜。

肖战挺喜欢这种方式。他以前演过一个仙侠剧，从粘头套到画一个妖媚的妆，没有三四个小时下不来，坐在化妆凳上，屁股都能麻。

化妆姐姐话不少，絮絮叨叨说了挺多。比如导演一切都追求自然，肖战这种素颜出镜的都算好的，王一博因为演的是警察，每天要涂三层黑粉，据说穿完一天下来的警衬领子都蹭成黑的了。

肖战觉得新奇：“王一博挺白的吧？”

“对啊，冷白！我从没见过男明星能白成那样！”，化妆姐姐替他擦掉厚重的保湿唇膏，示意他可以去拍定妆了，“所以每天把他涂黑都要花很久，颜色要递进着来，要不就不自然。”

时间真的很赶，定妆时间无限压缩，制片人直接带着合同到片场来和他签。肖战没怎么看，接过后翻到最后一页签字，签完了才去翻片酬，汪卓成这朋友真不赖，给他开的工资相当不错。

肖战带着点要大赚一笔的喜悦，请小鱼吃了顿烧烤。

小鱼身材好，长得也好看，天天嚷着要保持身材。肖战为了保持角色的清瘦，也在节食期。然而街边的烧烤店香味太过勾人，最开始还说是走回酒店散散步，路过的时候就变成了吃个夜宵。

肖战不能吃，这是铁纪律。他虽然不热衷于当明星，但是对演员这份工作是敬业的，为了角色可以付出很多。于是他拍拍小鱼肩膀：“你闻闻，好像烤了鱼豆腐。”

小鱼大义凛然：“对不起，我没有嗅觉。”

“替我尝一串吧，就一串。你懂的，烤得软软糯糯，牙齿咬上去很韧又很软，咽下去前有回甜……”

也不知道是在折磨谁。

小鱼被他的真诚打动，愉快地点了一串鱼豆腐，和肖战蹲在道牙上，一个吸尾气，一个就着尾气吃东西。

小鱼口齿不清地问他：“肖哥，我问你个问题啊。”

肖战摘了半边蓝牙耳机：“你问啊。”

“……你等我想想啊。”

肖战被她给逗笑了：“怎么还有先说话后提问的？”

“我也不知道嘛”，小鱼又咬了一口，“我就是觉得你好像很神秘，从刚给你当助理那天就这么觉得了。我是楠姐亲自面试的，她看完简历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话多吗？’”

“这叫什么问题？“肖战声音不大，音色却很清澈，小鱼蹲在他身侧听着，像隔了很远的距离。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呀，只好实话实说，话多，但是如果我跟的艺人喜欢安静的话，我就少说一些。”

“嗯。”

“结果楠姐就说啊，不用少说，你要多说。对外一个字不能说，对着你带的艺人，能说多少就说多少。”

“然后呢？”

“我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就来跟你了…你喜欢话多的？”

肖战撑着膝盖站起来，不置可否：“你这样挺可爱的，做自己就好。”

答非所问，小鱼抓住的重点是“可爱”，一口咬下最后一块鱼豆腐，也跟着起身：“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

全剧的第一个案子作展开故事之用，节奏呈逐渐加快之势。

顾魏的小病人因为母亲用她的身体藏毒，腹痛难忍，诱发肠梗阻就医。身为母亲的毒贩谎称是孩子把橄榄塞进身体，想尽快排出，是主治医生顾魏看过片子之后察觉到情况异常，选择偷偷报警。

警察赶到后事情迅速败露，毒贩跳楼自杀，顾魏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突然失去母亲的小女孩，如何向她解释你母亲是毒贩，用你的身体藏毒，现在你要配合警察叔叔，调查你刚刚去世的妈妈，抓住你逃亡在外的爸爸。

肖战的第一场戏就是重头戏。

他从小女孩的病房里出来，蹲在地上崩溃痛哭，陈宇想找他做个笔录，只好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等。就在刚刚，小女孩很清醒地问顾魏我妈妈是不是死了，“她说这次如果成功，姥姥的病就有救了，如果失败，她用她的命换我们全家的命……但是我也不想活了，哥哥，你能送我去找妈妈吗？”

导演做了清场，要肖战准备好之后点头，开始哭。

顾魏红着眼睛拉开病房的门走出来，门玻璃后的小女孩坐在病床上，手里一直抱着妈妈给她缝的布娃娃。他很慢很慢地在走廊里迈步，身体离墙越来越近，最后全部贴上，滑下。

镜头拉近，顾魏的眼眶越来越红，眼泪无声地掉落。情绪随着层次的攀升，他抖了起来，从蹲立跌坐在地上，哽咽声越来越大。

陈宇抱着记录本远远地走过来，在离他一步远的距离站定，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对讲机里导演喊“卡”，“顾魏非常好，陈宇眼泪稍微收一收啊，你还没和小女孩有接触，你的情绪里不该有悲伤。”

王一博赶紧擦擦眼泪，“对不起对不起，看忘了。”

肖战拍拍屁股站起来，有点想笑，怎么还能把背景板看哭了？

这一条因为王一博的眼泪没能通过，另外也暴露出了几个小的问题，导演又强调了一遍。开拍前导演特意鼓励了他们一下，给王一博抛了个眼神过去：“你过几天哭戏才多呢，提前在小肖这熟悉一下也不错。”

王一博点头，特真诚地看向肖战：“真的好厉害，那个、情绪，一下子就击中我了。”

肖战“啊”一声，没想到王一博会突然夸他：“没没没，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好烂的客套。

顾魏这个角色的挑战很大，因为涉及到很多医生的专业操作，甚至精细到每一个细节。上一位演员是跟着剧组的医疗指导学了一段时间才不至于犯错，肖战没经过专业培训，只能用各种零碎时间恶补。

这也就是为什么，短时间内很难找到其他演员胜任，只能由汪卓成搬来肖战当救兵。肖战最初还觉得是汪卓成单方面在照顾他，进组后才发现，这里是个不小的坑，怎么也算是朋友间的互相帮助了。

无论是导演还是制片人，都很感谢在这个时候，肖战能够没有怨言地签下合同，约他收工后一起聚个餐，开个小型欢迎会。

肖战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尤其不喜欢应酬，但是他最不会的可能还是拒绝人。王一博收工早，但是要连夜坐车去另一个城市录公益歌曲，除他以外的主创们晚上都会出席。

肖战兴致缺缺地卸妆上车，聚餐地点不远，第二天要开工，所以几乎不会喝酒，应该能早早结束。席间Dr.林还给他发了微信，问最近状态怎么样，需不需要约一次通话或者视频。肖战一直没碰手机，回到酒店才发现这条消息，犹豫着回了个不用，最近状态挺好的，工作也充实。

他习惯关掉手机的一切提示音，所以发出消息时没有提示音。

可是他关不掉门铃，外面有人敲门。

这都……快十二点了。

肖战掀开被子从猫眼往外看，王一博的经纪人陈哥拎着一只口袋站在门口，对猫眼挥手。

肖战：……

他怎么知道我在看他。

装睡可能行不通了，肖战挂上笑脸拉开门：“陈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没有”，陈哥把袋子递给他，“一博被行程耽搁回不来，所以赶不上参加你的欢迎会。他托我给你带了个小礼物，表达一下歉意，和那个……对你进组的欢迎和……感谢。”

肖战受宠若惊：“这我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我也是帮他带东西，你要是不喜欢等他回来还给他就行了，东西带到我就先回去了”，陈哥和他再了个见扭头就走了，走了两步重新回头，“对了羽绒服他收到了，让我谢谢你。不用送了拜拜拜拜！”

肖战一脸懵地抬手挥了挥，目送陈哥转过走廊拐角才关门。屋里只开了很暗的灯，肖战摸到大灯打开，坐在沙发上翻翻袋子。

一盒小熊饼干、一包兔子糖果、一桶原味薯片、一盒燕麦巧克力、一只黄油可颂。

肖战：？

他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