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哥哥

邹印同样耐心地反问：“今天不是来谈赔偿事宜的吗？”

张行坐在对面仿佛一个空气人。

蔺伽年收回支着下颔的手，摸了一下鼻子，淡淡面无表情道：“对，赔偿事宜。”

他没有坐到对面，面对张行的眼神也仿佛没看见，懒懒地靠在邹印旁边的椅子上，长腿伸开，“张行，你说吧。”

张行准备半天终于可以开口。

旁边，蔺伽年抬了抬手，“麻烦上菜单。”

服务员很快来了。

张行看着邹印，把手里的资料推到邹印的面前，正准备开口：“根据车辆受损情况——”

蔺伽年拿着菜单，翻了几页，转头问邹印：“想吃什么？”

邹印接过张行递来的资料，“随便，我都可以。”

蔺伽年若有所思：“我记得你以前还挺喜欢桂花糕。”

邹印：“现在不喜欢了。”

蔺伽年：“那东坡肉？”

邹印礼貌回答：“现在也不爱吃了。”顿了顿，“吃不起。”

蔺伽年干脆把菜单放到两人中间，“挑你喜欢的。”

张行：“那个……”

邹印伸出手，把菜单推回给蔺伽年，“蔺先生选吧，我什么都行。”

蔺伽年问：“那桂花糕和东坡肉？”

邹印：“……”

张行看着两人，唇角摆出的微笑快要挂不住。

你们到底在干嘛啊？！

祖宗！老祖宗！蔺伽年！咱们是来谈赔偿事宜的！麻烦重点搞清楚一下！而且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好像很熟的感觉？！

邹印似乎感觉到张行欲言又止。

他先开了口，解释道：“抱歉，张先生，我们不熟。只是以前是同学……”

话没说完，蔺伽年一边翻看着菜单，一边自言自语似的接口道：“对，不熟。”顿了顿，“就是初吻被夺走，然后又被抛弃的关系。”

张行：“……”

邹印：“……”

他觉得自己今天出来答应跟蔺伽年谈赔偿事宜就是个错误的选择。

张行礼貌地站起身，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那个，我先去车底……不，先回车里了。你们慢慢聊。”

说完，他就走了。

桌子上恢复了寂静。

蔺伽年翻看着菜单，邹印看着张行留下的资料。

谁也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

邹印低头看着资料，开口道：“我希望蔺先生不要颠倒是非黑白，我隐约记得我们当初是和平分手的。”

蔺伽年：“是吗？”

邹印：“是的。”

蔺伽年点点头，“‘和平分手’以后，我在下暴雨的晚上等了你四个小时，回去以后浑身湿透，发高烧，住院一个星期。”

邹印：“……”

他慢慢回过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蔺伽年回答：“和平分手后第三天。”

“……”

邹印看了蔺伽年很久。

良久，他轻轻道：“我知道，被我这样一个干什么都不行的人甩了，很伤自尊，很生气，很不甘心吧。”顿了顿，“没关系，现在你可以尽情伤害报复回来，我都接受。”

蔺伽年这次没说话。

他看着邹印。

片刻，男生的声音淡淡的，有些低，“回江城多久了？”

邹印低着头，“半年？不到。”顿了顿，“这份资料我看了，没有什么问题，我会转交给保险公司，后续事宜，他们会负责赔偿和跟你们联系。非常抱歉，撞了你的车。”

蔺伽年没接话，目光落在菜单上。

话题就此中断。

过了一会儿，蔺伽年点好了菜。

等上菜的时候，邹印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忍了半晌，他还是问了一个很在意的问题：“你初吻被我夺走了吗？为什么我不记得？我们明明只牵过手。”

蔺伽年侧过头。

片刻，他忽而靠近，漆黑的眼眸盯着他，“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邹印微微向后撤，“不用了，谢谢。”

他收回视线，盯着虚空的地方，半晌，喃喃自语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天晚上在聚会上应该说我还亲过你的。”微微一顿，“太可惜了。”

蔺伽年：“？”

他耐心挑了下眉问：“说什么呢。”

邹印低下头，“我说，大明星的初吻价值连城，却被我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夺走了。换做是我，我也会记恨一辈子的。关键是，我还不记得了。”

蔺伽年看着他。

邹印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啊”了一声，“上菜了。”

吃饭的时候，两人没有再说话。

蔺伽年还是点了桂花糕和东坡肉。

但是邹印一筷子都没有去碰过。

蔺伽年看着那份桂花糕和东坡肉。

男生的神情有些淡。

好像，他说过不喜欢的东西，就绝对，不会再碰。

邹印吃得不多，蔺伽年作为艺人，自然也不可能吃太多。

所以点的东西剩下来不少。

眼看蔺伽年要抬手埋单，邹印指了指前面的几盘菜，“可以打包吗？”

蔺伽年抬起的手一顿。

邹印又道：“除了桂花糕和东坡肉。”

离开餐馆的时候，邹印拎着打包的东西走在前面，蔺伽年慢慢地跟在后面。

到门口的时候，邹印想起什么，转过身，“我们不是应该，一前一后，分开离开吗？”

蔺伽年懒懒道：“不会被拍的。”

邹印不知道蔺伽年为什么有这样的自信。

他刚想说什么。

面前的蔺伽年忽而抬手。

男生把他的帽檐微微往下压了压。

邹印的动作一顿。

半晌，因为帽檐被压下，他不得不抬起头，看蔺伽年。

今天五月的阳光很好，还有些耀眼，让人不得不眯起眼睛。淡金色的阳光照在蔺伽年身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还有朦胧的边缘。

邹印忍不住回想起，以前每次这样看蔺伽年的时候，都会让人觉得，他是个连光都偏爱的人。

不像他，跌跌撞撞这么久，也只能泥泞里翻滚。

蔺伽年：“送你回去？”

邹印：“不用了，我开车过来的。”

蔺伽年淡淡道：“行。”

邹印收回视线，转身，准备走出去。

这时，听见身后的人忽然道：“以后开车……”

顿了顿，补充三个字，“小心点。”

邹印停留片刻，还是走了出去。

蔺伽年站在原地没动。

男生的手静静地插在口袋里，漆黑的眼眸始终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

一整个下午，邹印都待在医院，陪邹志年说话，照顾他。

晚上回到家，给邹然热了菜，邹印就回了房间。

他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只觉得很累。

躺在床上半晌，才慢慢爬起来，换衣服去冲凉洗漱。

冲完凉出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九点钟。

手机已经在桌子上响过一轮。

邹印拿起来，是姜志峰打来的电话。

他回拨过去，对方那边刚接起，不给邹印说话的机会，就急吼吼道：“蔺伽年又上热搜了。”

邹印：“哦。”

姜志峰深吸一口气，“是大事儿，我发给你看看吧。”

很快，邹印就收到姜志峰转发的微博。

他点进去看，第一眼就愣住。

微博上被爆出来的那张照片，是今天中午，邹印和蔺伽年一起去私人餐馆吃饭的时候，两人并排坐着，而蔺伽年又恰好靠近他的样子。

照片从外面拍的，只拍到了他的背影，戴着帽子的侧颜。

但却完完全全拍到了蔺伽年的脸，神情，和看着他时的模样。

而给这个照片配文的媒体道：“蔺伽年和这位神秘男子共进午餐，期间亲密动作不断，时而乖巧时而好动，眼神则极具侵略性，像极了‘小狼狗’。”

邹印本来在喝水，差点没喷出来。

他继续往下滑。

热评分别是：

“？”

“卧槽，这次不会假了吧。”

“是恋情了吧？是gay吧？这样还不是恋情？”

“抱走哥哥不约，不要再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带我们哥哥上热搜了好吗？[再见]”

“小哥哥背影挺好看。”

“人家可能就是朋友呗？”

“回楼上，不会吧，暧昧动作挺多的。”

邹印：“……”

他退出微信，点开微博，随后便看到热搜第一是：

蔺伽年，小狼狗。

“……”

邹印看了很久。

想到今早上，蔺伽年信誓旦旦表示，不会被拍。

邹印忍不住，点下了那条媒体微博的转发，转发给微信好友。

在搜索蔺伽年名字的时候，邹印的手指顿了顿。

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在用这个微信。

或许也都，换手机很多年了。

把他删掉也不一定。

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搜到了蔺伽年的微信。

他的头像是一只白色的萨摩耶，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

邹印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点下了转发。

两人空白的聊天界面，什么都没有。

但是消息发出以后，没有显示出红色的感叹号，证明他并没有把他删掉或者拉进黑名单。

邹印想继续跟姜志峰打电话。

但是正准备退出微信，手机就震了一下。

邹印点回微信去看。

蔺伽年竟回了他一条微信。

不过内容是：“？”

邹印也不好确定，对方是不是蔺伽年本人。

万一换了别人，也可能会因为不认识他，不知道他发这个微博是什么意思，所以回了个“？”

这么想着，邹印的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在键盘上打了三个字。

等回过神来以后，已经发送出去了。

邹印看着自己发的。

忽然开始后悔，自己的脑子跟不上手。

他发的是：

“小狼狗？”

邹印盯着那三个字片刻，正准备撤回。

然而，下一刻，手机再次震动。

对方又回了一个：“？”

邹印心想。

果然不是蔺伽年。

应该是搞不懂他在干什么。

于是邹印在键盘上打：“不好意思，发错……”

“了”字还没打完。

对方已经回了。

也回了三个字。

蔺伽年：“哥哥好。”

邹印：“……”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