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陆子南被浑身的痛意折磨的头晕脑胀,却丝毫没有睡意。
他抹去脸上的泪痕,咬紧牙关撑坐起身,扯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到止痛药,抠出几粒直接全部都塞进了嘴里,生生的干咽了下去。
药片的苦涩留在了舌根处,他妄想着在那苦味中寻找一丝甜。
爷爷说,人这一辈子不会一直苦下去的,苦到了一定时候,自然就甜了,就像你吃了一片特别苦的药,过一会就会发现,它会留下片刻甘甜。
陆子南垂着头咽下苦味,缓缓的躺下,勾住被子把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遮盖住,蜷缩起依旧控制不住发抖的身躯
血液在他皮肉间翻涌,这种疼痛感不是间隔的,而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能足以让他痛的喊出声,可他却硬撑着。
忽然外面响起了开门的声音,陆子南屏住呼吸,手指抓紧床单迫使让自己抖个不停的身体平静下来。
他听见黎翰的脚步声在床前停住,然后关上卧室门,上了床。
还在期待什么呢?
陆子南闭上眼,过往的种种浮现在他脑海里,可到头来不过是他自己演了一场荒唐的独角戏罢了。
黎翰正沉浸在睡梦当中,突然听见有人在哭。哭声仿佛很离他很远,却又仿佛在他耳边,他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感觉身边的人猛烈的抽搐了一下,他才醒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去回味梦境里到底是谁的哭声,他就听见了极小的一声抽泣,随后却没了声响,便以为那是自己错觉,可身边的人又抽搐了一下。
“陆子南?”他轻声的叫他,伸手按下台灯的开关,掀起被子把他翻转过来之后怔住了。
眼前的人早已哭成了泪人,枕头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奇怪的是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疼……”陆子南哭着说。
“哪里疼?”黎翰慌了神,伸手扯开陆子南的浴袍的那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忘记了。
浑身上下,除了胸脯和腹部,其他地方都有着大片大片的淤青,整个后背也是青的青紫的紫,脚腕、膝盖与手臂都肿的不像样子,让人看着就心疼。
“怎么弄的,你怎么伤成这样啊陆子南?”黎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跟着发颤,他把陆子南抱进臂弯里,眼眶泛起了红。
陆子南一直呜咽着说他疼,此时的他昏昏沉沉,不算是完全清醒。
黎翰慌忙地重新帮他穿好浴袍裹进被子里,然后摸着他松软的头发安抚道:“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就好了。”说完把他打横抱起,穿着拖鞋就往外跑。
一直以来他以为他都把陆子南保护的很好,可如今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大夫,他这个伤怎么样,有没有伤到骨头?”黎翰急切的问正在看检查结果的医生。
医生摸摸下巴,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骨头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他身上伤的很严重,脚腕处扭伤造成了轻微骨裂,后背的肌肉组织也受到损伤,膝盖的皮肉组织伤的严重,还有就是他的两只手臂那里,别看它表皮没有破,但其实内层已经囊肿了。”
黎翰越听心越慌,捏着自己的手指,看向病床上昏睡过去的陆子南。
“其他地方就没什么太大问题了,他这个伤啊,一时半会好不了,别看没骨折,其实也相差不了多少,疼起来要人命。”医生说道,然后打着哈欠写药单。
“我给他开个消肿止痛的药,能少遭点罪。记得让他多吃点水果蔬菜什么的,促进新陈代谢。”医生把药单递给黎翰,又嘱咐道:“下楼左转,有取药区,回家不要让他走动,脚腕伤不容易恢复。”
黎翰接过来道了谢,起身小心地再次抱起陆子南,下楼取药。
等他们回到家时已经四点多了,黎翰也顾不上自己累不累困不困,把怀里的陆子南轻轻的放在床上,拿出塑料袋里的药膏和云南白药喷雾剂,小心翼翼的在他身上涂抹。
途中陆子南偶尔迷迷糊糊的呜咽了几声,黎翰只能停下手中的动作去安抚他入睡。
陆子南为什么会受伤,什么时候受的伤,又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些他刚开始都想亲口问一问,可现在他也顾不上那些了,抬手在陆子南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然后躺在他身边看着他熟睡的侧脸。
他眼前的这个人很少哭,在他的记忆里,上一次陆子南哭成这样还是他们十七岁的时候。
他当时飙自行车把膝盖蹭没了皮,流的血也没有特别多,不知道怎么的陆子南就哭了。
他看着他眼汨汪汪的,问他为什么哭,结果陆子南气鼓鼓的捶了他一拳,然后继续哭着给他消毒。
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陆子南一直都不是一个心里脆弱矫情的人,为什么是自己摔伤了没哭,反而他哭了。
想着想着,黎翰有了困意,他伸手给陆子南往上拉了一下被子,靠在他身边睡了。
第二天早上黎翰醒来的时候陆子南还依然在昏睡,身上的伤看起来又严重了许多,但是不发抖了。
黎翰捏捏眉心又活动了一下臂膀去缓解浑身的疲惫。
手机突然在床边震动了起来,他立
即按下了接听。
“喂,书怡你怎么样?”他迫切的问道。
“我没事,就是后背有点疼。”谭书怡在那头委屈巴巴的说。
黎翰松了一口气,起身走出卧室,然后关上了门,说那就好。
“对了,那个……陆子南怎么样,伤的重不重?”她的语气十分紧张。
黎翰察觉出了不对劲,问她怎么会知道陆子南受了伤。
“你昨天没看见他吗?”谭书怡还以为他是在吃醋,又继续说:“这个时候你就别吃醋了,昨天我摔下去的时候他为了扶我都被我带下去了,你是不知道,当时特别吓人,要不然我也不会晕过去。”
原来如此……
黎翰攥紧拳头,匆忙的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使出全力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原来他不是没有和他说,是因为他当时就在那里,而他当时只把注意力放在了谭书怡的身上,完全忽略了陆子南,还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那里。
真他妈混蛋!
黎翰愤然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陆子南醒了该怎么去面对他。
等他再次推开门的时候,发现陆子南已经醒了,正想发力起身坐直。
黎翰见状,快步上前扶他坐起来
陆子南疲倦地抬起头看他,却又快速将目光转移到别处,哑着嗓子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黎翰沉声回答。
看来不是梦。
陆子南低头看着自己手臂的伤,上面缠绕着纱布,还系着丑兮兮的死结,不难看出是谁帮他消毒包扎的。
“那个……医生说你伤的很严重,不能走动。”黎翰说着清了清发干的嗓子,时不时观察陆子南的神色,“我请了假,陪你养伤。”
陪他养伤吗?还是陪谭书怡呢?
陆子南攥着被子的边缘,心脏轻微的抽痛,让他不经意打了个冷颤,浑身的痛意更加剧烈。
他不愿再去回忆昨晚的一切,光是看见黎翰,他就浑身疲惫不堪了。
可他还是硬挤出笑容 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说:“我没伤多重啊,你不用请假的,医生就是吓唬吓唬你,真的没有他说的那样。”
这种戏码,他演过无数次了,演的他早已熟能生巧,看起来都如同真的一般。
黎翰从药袋里拿出检查结果,递给他看。
“别再自己硬抗了。”黎翰说着在床的边缘处坐下,小心翼翼的握住陆子南的手腕将纱布拆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陆子南疼得倒抽一口气,哆哆嗦嗦的靠在墙面上。
那些原本是青紫的肿块已经变成了黑紫色,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怕。
黎翰装作镇定的拧开消肿止痛的药膏,在他手臂上挤出一大坨,然后用棉签轻轻的涂抹开。
“嘶!”陆子南忍不住出了声。
“我,我再轻点。”黎翰说着放轻了动作,指尖微抖,心里多了一份紧张感。
看着他那般小心地为自己消毒的模样,让陆子南暂时忘却了疼痛,将这片温存的幸福片刻深深的印进大脑里。
这样温柔的黎翰,要他如何去责怪?
等黎翰终于把他身上的伤都处理好时,两个人都满头大汗的靠在了墙上。
一个是累得,一个是疼得。
黎翰缓了一会,看向身边闭上眼咬牙忍疼的陆子南,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不起。”他轻声的说。
陆子南愣了神。
黎翰开口继续说道:“我那个时候,没有看见你,所以对不起。”
陆子南明白了他是在为昨天晚上丢下他的事情而道歉,苦笑着说没事。
若是那时看见他了,会怎么做呢?
会不会先选择他呢?
黎翰拽过被子盖在他身上,起身说:“下次别再自己逞强了,记得告诉我,虽然我不希望有下次。”
陆子南含笑回应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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