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朦胧,远处水天连成一色,霾雾茫茫,一条栈道从脚下一直延伸,尽头消失的白雾里。
原生态生长的芦苇荡上,芦苇花上挂着透明的雨水,小码头旁插着一根竹篙,木墩上挂着救生圈,一条粗绳子一头绑在码头木墩上,一头连着一条小船。
所有东西都沐浴在氤氲雨水中,连同它们的倒影也揉成一层又一层,随着涟漪不断的水面轻轻摇晃。
原木的栈道上,楚沐风和时雨慢慢走着,雨水浸湿后,原先清脆的脚步声变得沉了下来,栈道还没有人走过,上边很干净,空气里都是清新的水汽。
有人陪伴在身侧,时雨心里多了一份分享的喜悦,他深深呼气一口,微微偏头,问楚沐风:“喜欢这样的风景吗?”
“嗯?”
楚沐风沉浸在和时雨安静的相处氛围里,没想到时雨会突然问他问题,一时没听清楚他问了什么话,看向时雨的眼神有些茫然。
时雨见他嘴唇有些发紫,以为他冷,或是身体不适,问道:“是不舒服吗?”
面对一样关切的眼神,相识的问话,楚沐风脸红了,他抿嘴笑了笑说:“没有,只是风景太好,我一时陶醉其中,没注意听哥哥的话。”
“其实人更好。”楚沐风在心里补充道。
“是吧?”
时雨笑了:“这栈道应该才修好,刚完成验收,我上次过来,还没允许过来呢,都是奶奶和外婆的心意,我不过提了一句,她们就让人做好了。”
“按我说的,前边应该有凉亭、果园,对了,湖对面,”
时雨指了指白雾深处:“那边有一座湖心小山,上边应该有一座亭子,如果不是这大雾天,就能看得到。”
“是吗?这些景致都是哥哥设计的?”
楚沐风很是惊喜,时雨会和他说这些,本来他是不太好意思问的。
时雨记不得他了,在时雨心里,他们还是第一天相见吧?
算起来,还是陌生人呢。
惊喜的眼眸直接闯进时雨眼中,他突然觉得心里柔软起来,有些暖暖的,见着那对小括号,他不知怎么,抬手捏了捏楚沐风肉嘟嘟的脸颊,软软的、滑滑的,手感过分的好。
比他想象的好。
楚沐风愣住了,时雨也愣住了。
他放开手,转过头,手藏在身后,心口跳的又开始不正常。
轻声“嗯”了一声,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算起来栈道并不是我设计的,就是随口提了一句,民宿和周围景观才是我设计的。”
话语里透着一丝轻松和他惯有的自信。
楚沐风心口嘭嘭的跳动,他感觉自己和时雨的距离好近,时雨若是认真听,肯定会听到他紧张到振聋发聩的心跳声。
他微微远离了一步,调整呼吸,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正常,说道:“怪不得民宿风格和里边的景致这么好,原来是哥哥设计的。”
“你喜欢啊,当时我也只是按自己的喜好罢了。”
时雨已经平静下来,身后的拳头松开,轻声应道。
楚沐风看了看头顶的油纸伞,起兴问道:“民宿里的布置、民宿里用到的东西,都打着logo,这些东西和logo也是哥哥设计的吗?”
“嗯,你......觉得好看吗?”
话一问出,两人又是一愣,油纸伞倾斜,冰凉的雨水飘在脸上,伞下有些过分撩动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
楚沐风正想回答,时雨轻声念着:“春未老,风细雨斜斜。芳草怀烟迷水曲,密云衔雨暗城西,九陌未沾泥。这些诗句太美了,我做到的还没有沾到分毫。”
“我不觉得,哥哥做到的,比诗句更美,诗句给人想象,哥哥却给爱江南的人美的享受,没有什么比亲自体验更让人忘怀了,我就很喜欢,”
楚沐风指了指小船念了一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楚沐风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再也想不到适合的诗句,心里后悔:“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嗯,诗很好,应景,你能喜欢我很高兴,喜欢的话….....可以多住几日。”
时雨说完,抿嘴笑了笑,楚沐风突然接到这样的“邀请”心跳又开始作怪了,他低头垂眸,只能腼腆地“嗯”了一声。
春雨斜斜的飘着,两人鞋子和衣服都沾了雨水,手机铃声响了三声自动挂断,时雨接过油纸伞,说:“回去我来吧,你撑着许久了,饭好了,老人家催着回去了。”
原来是“三声令下催归家”呢!
楚沐风不禁羡慕。
他从小玩滑雪,都是奔着好玩去的,之后去比赛也是水到渠成的感觉,从来没有刻意,是真的喜欢,因为这样离家的时间会更多。
他的身世一直是他不愿意想起,却是永远避不开的尖刺。
他还有个哥哥楚沐涵,一家人整齐坐在一起吃饭,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更不用幻想着,能赖在在双亲怀里,耍一耍赖皮、撒个娇。
所以时雨刚到时,对老人撒娇,他看着觉得很羡慕。
他和周知、许靖被老人长烟斗赶回民宿时,他心里的感觉不是做错事的愧疚,反而是调皮捣蛋后的窃喜。
仿佛被老人揪耳朵,也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他的爷爷奶奶不会揪他耳朵,只会让他面壁思过,面对的是冷冷的大白墙,没有一点人情味。
如果时间允许,他要多住一段时间,每天都能看到老人们,最重要的事每天能见到时雨,他不知道有多满足。
楚沐风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
他不知龚辽参加的节目组会选择那里作为拍摄点,交到他手上那一本厚厚的企划书,他还没看,回去他得看看,才好做计划。
走到玉兰树旁,玉兰花香扑面而来,“玉兰花香能通鼻”,想到时雨的话,楚沐风停了下来:“哥哥,我想折一支回去。”
“......好,我帮你。”
油纸伞伞柄又塞回楚沐风手里,暖暖的,是时雨手心的温度。
楚沐风想说自己来,时雨早看穿了他,抢着他的话说:“你穿的少,初春雨水冰凉。”
原来哥哥一直关心着自己。
楚沐风那小心翼翼的小心思,突然雀跃起来,像关在马厩的骏马,突然站在无边的草原,他心里无比激动,却没敢肆意奔腾。
“你看这几枝够吗?”
沾着雨水的花枝捻在玉白的手中,问话的人眼角含笑,楚沐风原本不安分的心跳,生生漏了几拍。
“......好,够了,谢,谢谢哥哥。”
带水珠的花枝没有交到他手上,时雨一直这么细心,楚沐风心里在加温,脸上跟着热起来。
油纸伞下两人间,多了几枝玉兰,之后浓郁的玉兰花香一直伴着。
楚沐风想,回去后,衣服上都会是玉兰花香了吧,这是属于他和时雨的花香,想着想着,他不禁低下头,掩去嘴角那一抹明显的笑意。
花枝上的水不时滴落,滴在手背上,冰冰凉凉的,垂目看到自己手边玉白的指尖,楚沐风的手,手指不禁卷在掌心,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将那只手拉在手心,舍不得放开。
油纸伞微微倾斜,楚沐风一边肩头,被伞上滑落的雨水沾湿,他浑然不觉。
回到“梨棠苑”,时雨上楼找了剪刀和花瓶,把玉兰花枝修剪了一番,放在蓄水的花瓶中。
时雨没有学过插花,但是他像无师自通,把花枝摆弄了一番,满意的捧着着下楼。
楚沐风注意到自己湿透的肩头,担心时雨问话,换了一身衣服,刚思量着,要不要上楼,门外响起了叩门声,是时雨来了。
花枝经过修剪,还是很自然,但看得出用了心思,两人并肩看着桌子上的玉兰花枝,楚沐风眼眶有些湿润。
他问道:“哥哥,是不是有句诗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时雨没有立刻接话,他思量片刻说道:“花在枝头才是最美的,折花之人,赋予它们的不过是主观情感,不过,它们也体现了另一重意义。”
所以,并不是所谓直须折,而是因人所需,折花不一定是对的是吧?
楚沐风微微蹙着的眉毛放了下来,他抬眼看了看望着窗外出神的时雨,嘴唇张合,最终没有问出声。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可是为什么难以开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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