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后立妃之事原该由皇帝的母家操持,可少帝年幼失怙,所剩无几的亲眷又远在外地,一时赶不回来,宁诤便勉勉强强从蒙古旧臣中拎出来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女眷来宫中,自己也在清凉殿坐镇。
容貌非凡的贵女只等一声令下,便自小门鱼贯而入,袅袅婷婷,身姿端庄,或清秀或艳丽,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宁诤端坐殿内,位置紧挨着皇帝,叔侄二人此刻又不约而同地做出一副无比谦和友善的模样。
哺时一过,选秀开始。司礼的太监一次性点了五名贵女的名字,一一对应着来到殿内,欠身行礼。
因着是头一遭,皇帝耐着性子挨个仔仔细细地端详过,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饶有兴趣地道:“中间绿衫的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包玉容,给陛下,王爷请安。”
宁诤拄着头向下望去,只见一青衣女子,谦恭有礼,敏而不弱,身姿绰约,举手投足之间皆透着一股秀气,眉目淡淡,容貌却是五个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包玉容,你父亲可是兵部侍郎包充?”
“回王爷,正是家父。”
宁诤满意地点点头,不再问话,明面上给足了少帝面子。
“既如此,便赐凤凰金步摇。”
天大的喜事砸在头上,那包玉容却只是淡淡一笑,俯身道了谢便告退。
后位已定,余下几轮又各选出两妃一嫔三个昭仪,另才人答应不等,直入后宫。
宁诤冷眼观察着少帝的口味,忽然发现选出来几名女子皆衣着配饰皆以青绿为主,不由心生疑虑。
他的好侄子心里当真不在意出身,不盘算着为自己拉一棵大树么?怕只是装糊涂吧。
半天挑拣下来,少帝似已有倦意,懒得再琢磨怎么跟宁诤打太极,撂下一句“一切全凭皇叔定夺”便起身走了,竟是连自己何时迎娶皇后何日行大礼等都不管不顾,与平日那个挣着抢着要夺权的少帝简直判若两人。
事出反常,宁诤诏来起居郎盘问道:“陛下为何神色怏怏?”
起居郎擦了一把额头冒出的细汗,毕恭毕敬道:“回王爷,臣也不确定,陛下三天前在紫宸殿,似乎是与卢太傅吵了一架……”
宁诤猛然想起,惯爱一身青衫在宫里晃荡的高官,除了卢虞似乎再找不出旁人……
他摩挲着下巴,“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起居郎区区一介从六品小官,此刻早已两股战战,低头告退,走了几步出去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喝:“站住。”
“孤今日见你了么?”
“臣今日一整天皆在宫中当值,不曾见过除陛下之外的任何人……”
“下去吧。”
宁诤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身上莫须有的灰尘。
今日之事,得想法子让卢虞知晓才好。
呆在宫里处理完政事,不知不觉已日斜西山,宁诤原本想赶完手里的几本折子再回府,忽然想起府里还有一张嘴等着自己开饭。
病病歪歪的,连着发了几天热还不见好,就是这么一个小玩意,自己却恨不得日日揣在怀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他扔了笔,吩咐云旗将剩下的折子包起来带会府,自己大摇大摆地出了宫。
踱步出宫门时正好遇见夕阳西下。“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宁诤轻吟一句,瞧着莲花池里盛开的一池荷花,波光潋滟,倒真个闻见一股人间烟火气。
宁诤活了三十年,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这样新奇的滋味。
他在草原纵横捭阖二十年,认贼作父的事做过,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事也做过,一颗心早就比旱厕里的顽石还要硬——他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现在,忽而心里就有了挂念,有了欣喜,府里呆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时时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如外人说的那样坏——他从地狱走来,一路踏着殷殷鲜血和森森白骨,连他自己都相信自己是鬼,可有一人的存在仿佛在告诉他,你并不是天生就该永坠地府的血修罗。
他也能学会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他也有资格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一样活着。
云旗在身后一声不吭地跟着,宁诤静静地顺着绛红宫墙走了不知多久,抬头远远看见了自家王府的马车。
“今日仍走西边,照例买些果子糕点回去。”
云旗沉默了一会,还是答了一声“是”。
王爷以前都是嫌那条路人多嘈杂,习惯避着人走的,如今却为了一个“玩具”改了习惯。
做下人的不敢说,此举怕是有些玩物丧志了吧?
宁诤并未发觉自己所作所为有何不妥,甚至掀开马车帘上车时心心念念的皆是上次去没抢到的那家仙豆糕。
口腹之欲罢了,能把人馋得半夜梦里都在想,他倒要亲自尝尝是何滋味。
宁诤想的出神,毫无防备,以至于掀开马车帘的一瞬间见到马车里多了一会蜷成一团的身影竟微微一惊。
赵银粟头上顶着他临上朝时敷上的毛巾,怀里搂着他的软蒲团睡得正香甜。
“王爷,怎么了?”
云旗凑过来,看到马车里多出来的那个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最后皱着眉干干巴巴地来了一句:“这也太过放肆了些。”
宁诤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眼里甚至闪着宠溺的光,轻声启唇道:“无事,照走不误。”
“……是。”
赵银粟是被仙豆糕的香气勾醒的,醒来时自己正结结实实地躺在宁诤这老王八蛋怀里,手还紧紧扒着人家腰间的玉带。
跟在宁诤身边这许久,赵银粟多少也训练出三分厚脸皮,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放开手坐起来,慢慢地往宁诤的另一侧挪。
“怎么?睡着时对人上下其手,提上裤子便不认人了?”
赵银粟干咳一声,理直气壮地道:“我尚在病中,神志不清,所做皆非出自本心。”
“神志不清?你神志清明时曾说过想吃这仙豆糕,”宁诤细长的手指捻起一块小方糕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如今神志不清,想来便是不想吃了。”
“你!”
“孤怎么了?孤不该叫人排了半天买这个来馋你?”
“我……”
赵银粟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话说到一半却已被宁诤猜中了下半句。
“所以,裕小王爷到底想不想吃这块糕?”
“……想。”
“那打个商量,你亲孤一下,孤便把剩下了一袋子赏了你,如何?”
赵银粟早知他憋着坏水,倔强地扭过头,不说话。
“唉,真是可惜,孤叫人等了半天才买到这么一小袋,尝了尝味道并无新奇,不如扔了罢。”
宁诤见他不为所动,撩起车窗上的帘子便作势将东西往外抛,赵银粟急道:”不要!”
他拽着宁诤的袖子想拦,可身上还发着热,行动也不十分敏捷,被宁诤用力一扯,整个人压在了宁诤身上。
宁诤“哎呦”一声,故意软绵绵地往后倒,装作赵银粟压了个七荤八素的模样,调笑道:“是谁家的猫儿撒泼打滚要往人身上扑啊?”
赵银粟倔着性子不说话,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一脚踩着宁诤小腿膝盖上往上爬,伸手要去够宁诤手里那个油纸袋。
“真是不听话。”宁诤将胳膊往上一扬,手垫在赵银粟脑后,稳稳翻身将赵银粟制住,“这样刁蛮的猫儿,出了摄政王府可是要被人捉去吃猫肉的。”
“猫,猫肉是酸的,不好吃。”
赵银粟与宁诤鼻尖相对,嘴唇仅半寸之隔,宁诤长长的眼睫甚至就轻轻扫在他脸上。
“不酸,孤觉得好吃得很。”
这厮,生的也太美艳了些,草原的风土怎生养的出这样妖孽的人?
真真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嘶——”他手脚被按得死死的贴在车底,半分动弹不得。
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王爷,我还病着,怕过了病气给您……”
“怕过了病气给孤还偷偷溜上马车等孤下朝?在这里瞎撩拨什么,嗯?”
“只是馋糕点……”
宁诤不给他自说自话的机会,低头咬住了他的唇。
他的吻既霸道又深入,简直与他蛮不讲理的性格别无二致。
赵银粟被他强迫着做了许多次下流事,还是第一次这样清醒的状态下被如此深吻,惊奇之下瞪大了眼浑身紧绷起来,双眼很快就蓄满了泪珠。
“笨猫儿,喘气还用人教?”
宁诤恋恋不舍地放开赵银粟,往他嘴里轻轻渡了一口热气。
赵银粟捂着心口轻喘了一阵,嘴里便被塞进一块甜甜的东西,正是他惦念已久的仙豆糕。
“如何?孤说话算话。”
赵银粟被吃够了豆腐,这会子更理直气壮了,端起匣子里的一盏茶闷了一口,气鼓鼓道,“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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