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院长业务繁忙，晚上已经有安排了，我们开火吧，下次早点叫他。”顾魏把手机扣在桌面上，右脚勾着左脚腕，两条细细的小腿在桌子下面晃了晃。
他刚出门之前给邵帅发了条微信：我等下打电话叫你过来吃饭，但你可以没有时间。
邵帅回了一屏的省略号过来，然后在顾魏打电话给他的时候配合着说：“我晚上有个饭局，看几点结束啊，早的话我就过去。”
顾魏象征性地说了几句“那你抓紧啊”，“我跟陈宇等你啊”，就高高兴兴地坐上陈宇的大摩托去超市了。
他负责选，陈宇负责推车、结账、拎袋子、带他回家以及洗菜——当然，需要切开的东西他就不劳陈宇动手了，这位警察同志你给他一把三菱刀他估计能给你耍出朵花，但你给他一把切菜刀他的手好像并不比脚灵活多少。
东西准备齐全之后顾魏又装模作样地给邵帅发了条微信，然后很“遗憾”地通知陈宇对方来不了。
“嗯。”陈宇很随意地点了下头，他对邵帅来不来没什么所谓，之前上高中的时候他俩虽然在一个班，但关系也就是一般同学，没有矛盾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交集。
但顾魏跟邵帅看起来关系很好。陈宇把插板的开关按下去，电磁炉调到最大档：“你跟邵帅一直有联系吗？”
嗯？顾魏的耳朵“唰”的一下立了起来，虽然知道陈宇不可能是在吃味，但即便只是闲聊，那也是对他这个人的好奇和关注。
“没有啊，我跟他上学的时候不认识，进医院是同一批，一起培训的时候他认出我的，然后我才知道他跟你是一个班的。”顾魏喝了一口刚榨的橙汁，看似很随意地回答。
他没有盯着陈宇去等他的反应，但他觉得陈宇应该能听出“我有一直记得你哦”的这层意思。
陈宇现在已经不排斥也不防备他了，所以他可以慢慢地提醒他当年的事情，并若有似无地露出一点好感——让陈宇能感觉到，但又挑不出错，说是因为之前喜欢，再见面时不自觉延续下来的欣赏也可以的好感。
进可攻，退可守的那种好感。
电磁炉开始加热，发出滋滋的响声，陈宇看了顾魏一眼，对方正在把桌子上的各种蔬菜肉类重新摆放，闲适且漫不经心的姿态。
顾魏跟邵帅聊到高中同校的事情时，有提到过自己，并且邵帅与顾魏开始相熟时，被顾魏贴上了“陈宇的同班同学”这个标签。
无论如何，被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另眼相看，都不是一件让人讨厌的事情。
陈宇看着开始往上冒水泡的锅底，心底也好像冒出了几个这样的水泡。
小小的，软软的，亳不起眼，一戳就破。
他不记得顾魏当初是哪个班的学生了。如果在工作中遇见顾魏的同班同学，聊起往事，他肯定也不会扯到顾魏身上去。
要不是体检时又遇见了顾魏，在提起高中生活时，他大概真的不会主动想起这个人了。
辣锅开了。
陈宇把锅盖掀开，下了半盘羊肉进去。
“你不吃辣就别放那么多啊，我雨露均沾，每样吃两口就好。”顾魏提醒他。
陈宇对他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吃饭方式已经习惯了：“那你准备这么多。”
“我想着邵帅说不定能过来嘛。”顾魏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着，“都是生的东西，吃不完放冰箱里明天接着吃就OK了。”
“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自助餐？”
“吃过啊，我姨妈带我去的，然后就宣传得我全家再也没人敢带我去了哈哈哈。”
陈宇扫了顾魏一眼，从小就只吃一点点，也不知道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顾魏像是听到了他的腹诽，歪着头对他眨眨眼：“我爸妈的基因好吧。”
陈宇又打量了他两眼，把剩下的半盘羊肉下到了菌汤锅里：“是挺好的。”
夸人都得靠对方启发，还夸得这么别扭，怪不得人这么帅鸟这么大，却到现在还是单身。
不过，就是这样才格外可爱！
顾魏不走这种反差萌的路线，托腮看着陈宇直接夸：“你爸妈的基因也很好啊。”
陈宇的动作顿了一下，把空盘子放回桌子上，像是没听到顾魏的夸赞：“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下。”
是不想接话，又不愿对方尴尬。顾魏用筷子隔空指了指贡菜：“这个，特别好吃，脆脆的，我可以吃二十根！”
“所以我是要给你数二十根下进去吗？”陈宇顺着他的话开玩笑。
顾魏故作严肃地点点头：“多一根也不吃！”
陈宇摇头一笑，真的给他数了二十根下进了辣锅里：“那你一根也不能少吃。”
“陈警官监督，我肯定不会作弊！”
顾魏两指并拢敬了个礼，陈宇又笑了。
笑容很浅，但不敷衍。
陈宇是拒绝夸奖，还是拒绝谈论他爸妈？
顾魏在喝果汁的时候短暂分析了一下，觉得都有可能。
拒绝夸奖就是拒绝示好拒绝暧昧，拒绝谈论爸妈就是拒绝亲近拒绝了解。
都不算太好的回馈，但好在，陈宇虽然拒绝了，却不再是硬邦邦的直怼。
是有温度的拒绝。
已经很有进步，也很难得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人也不能太贪心，知足常乐。
顾魏把贡菜的盘子拿过来，剩下的大半盘拨进菌汤锅里：“这个真的很好吃，你尝尝呀！”
一顿火锅吃了一个多小时，菜还剩一大半没吃完，陈宇和顾魏把菜分类放好，该冷冻的冷冻，该冷藏的冷藏，然后一个洗碗刷锅，一个擦桌子扫地。
因为吃得太饱而且喝了鲜榨果汁，顾魏没有再准备餐后水果，收拾完之后就跟陈宇挥挥手：“晚安啊陈警官，明天见！”
陈宇抬了抬手：“晚安。”
在顾魏之前，他好像从没跟谁互道过晚安，以前觉得矫情，现在竟也回应得很顺口了。
陈宇回屋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房顶上果然装上了热风机，墙壁上也多了一块触屏按钮。
不得不说，顾魏的行事风格跟房东很像，都是各种不差钱，顾魏装这套东西估计根本不会通知房东，也根本不会考虑走的时候搬不搬得走。
“陈宇！”顾魏在窗外喊他，陈宇应了一声，走到门口，顾魏指指里面的天花板，“我忘了跟你说热风机可以用了，晚上跟早上的温度差不多，你也注意别着凉啊！开关在墙上，你洗完之后按一下换气，就不用拖地啦。”
“嗯。”陈宇犹豫了一下，还没开口顾魏就看出了他的企图：“你该不会是想转我一半的钱吧？那我可就真的要伤心了！”
陈宇的话被堵了回去，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个人用也是用两个人用也是用，就让它物尽其用吧！你快去洗澡吧，我回房间了。”顾魏说完摆摆手，转身回房去了。
陈宇看着他的背影，等他进屋之后也转身进了卫生间，抬手按下了墙上的开关，明亮温暖的光线瞬间铺满了整个空间。
他有些出神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始脱衣服。
陈宇洗完澡之后换了一身棉质的运动装做睡衣，大致拖了下地板上的水，按顾魏说的开了换气，拉开门踏出去时看到顾魏穿戴整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他往前走了两步，迎上顾魏。
“早上手术的病人有点出血，我回去看一下。”顾魏脚步顿了顿，“院门你留着就行，我待会儿回来锁。”
他交代完就准备往外走，陈宇拉了他一下：“你稍等一下，我送你过去。”
“啊？”顾魏愣了愣，虽然这样的确是很节省时间，但是陈宇刚洗完澡又要出去，实在有些折腾，“不用了我那边不知道要弄到几点……”
“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陈宇不由分说回屋套了件外套拿上钥匙就去推摩托，“走吧。”
顾魏抿了抿嘴，默默跟上。
其实他有想过，会不会有一天陈宇觉得他这样上班很不方便，干脆就主动提出送他去医院了呢。
他以为他一定会很开心，可当陈宇真的提出来时，他却有一点心疼了。
虽然陈宇不是因为他不方便，而是因为事出紧急。
现在已经十点了，等他处理完，起码也到凌晨了，陈宇连想都没想就说去接他，顾魏知道，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你大张旗鼓地对他好，他就不显山不露水地回馈你。
什么都不图。
“坐好了吗？”
“坐好了。”顾魏抓住陈宇外套的下摆，“你等下回来就先睡觉，我那边结束估计就到后半夜了，如果太晚就不回来直接睡值班室了，所以你别等我知道吗？”
回应他的仍然只有一个“嗯”，和熟悉的摩托车发动的声音。
风在他的耳边呼啸，吹着他的发丝狂乱地拍打着他的额头。
顾魏收紧手指，弓起身子，以将碰未碰的距离，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了陈宇的后背上。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想要抱抱他。
只是抱抱他。
他知道回答了他“嗯”的陈宇，一定会为他留着一根神经。
只要他打电话，无论多晚，都会来接他回家。
.TBC
顾医生现在姿态潇洒，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怕失去。
包括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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