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赏花饮茶

　　时雨乃降，五谷百果乃登。

正是谷雨之时，今日巧合的下了些雨，倒也与这个名字相称。

江俞白晨起发现门外的绿植上有些湿润，地面也是湿的，还有雨点在滴答滴答落在其上，叶片随之摇晃，下一秒上面的水珠尽数掉了下来。

石阶上还有脚印，应该是来往的宫人踩的。

“现在还在下雨吗？”

　　绿枝回答道：“回公子，雨已经渐停了。”

　　江俞白想着反正除了沈敛月每一个人认得他，便扮作一个寻常人家公子吧，贵妃这个身份太受人瞩目了。

于是换了一身竹月长衫，用一根沙青飘带将青丝挽起。

他在铜镜面前打量了一会，转了两圈，对自己今天看似朴素的穿搭十分满意，便准备出门了。

“公子！带把伞吧。”绿枝拿着一把油纸伞追上来。

“好。”他将伞接过来，叫了一个小厮，走出了紫薇殿。

乘上晏之早早为他准备的马车，离开皇宫，前往京郊瑞亲王的茶庄。

一到茶庄门口便看见沈敛月穿着娟沙金丝绣花长裙，用金丝鹊戏蝴蝶簪挽起青丝，举止端庄的站在门口，看到他下车，眼前一亮。

“贵妃殿下。”她走到马车旁。

江俞白不动声色的按下她准备行礼的手臂，“王妃，我今日只是一家闲得的小公子。”

　　沈敛月点点头：“晓得了。我们进去罢。”

　　江俞白跟着她走进茶庄。

这座庄子与其说是茶庄，不如说是前朝的富贵人家的庭院。泡桐木的牌匾浓墨挥洒出“晏庄”两字，迈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型假山，假山周围都是花圃，应是四季的花都种了些，现已深秋，倒也不显凄凉落寞。

面前是一座小桥，通体不长，桥中央的桥栏桩上竟然制了个青铜镂空灯盏，着实有趣。

江俞白从进来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这座庄子他之前来过一般，可他确信是没有来过这里的。

桥下溪水蜿蜒流过，岸势像北斗星那样曲折，直到流到后院，看不到尽头。

光是踏进这茶庄几步，江俞白已经感觉出来主人的用心了。再往里走，就是专门收拾出来接客的大厅了。

瓦片压得密如鱼鳞，进入主厅，扑面而来的是香炉中撒发出的清香，暖阳从雕花木窗中透进来，洒在室内，帘纱伴着风带着院内花的清香拂动。

江俞白看着不由得感叹：“王妃真是好兴致啊，将这茶庄扮的如此别致。”

　　沈敛月拿出帕子轻擦额间汗珠：“哪有，这都是原主人装的，妾和王爷不过是将些老旧物件换掉成新的罢了。”

　　“哦？”江俞白点点头，心道：这原主人装修的到挺和我胃口的。

江俞白和沈敛月进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见到沈敛月都上前打招呼，沈敛月也从容的回应她们。

倒是有个别几个人问起了跟在她身边，身形高挑长相出众的江俞白，她一一回应说是堂家弟，闲来无事来交友。

江俞白也笑着和她们聊了几句。他嘴甜，长得也俊，不一会便得了一众姐姐欢心，都将他当阿弟。

茶会开始，沈敛月先是让各位都回到座位上，随后让下人端上来茶点。

江俞白拿起最靠近自己盘中的一个绿色茶果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内里的豆沙馅流出，微甜中伴着一丝热气，咽下喉后，舌尖更是回味无穷。江俞白感觉味蕾就要炸开，眼睛微眯，细细感受这个茶果。

外皮应该是用上好的茶叶研磨，伴着面粉制成的，还混了个什么吃不出来。

江俞白又端起一旁的茶盏，饮一口热茶。

他在来这个世界前是不喜欢饮茶的，他觉得喝一盏茶要浪费的时间成本太多了，不如一杯冰美式瞬间头脑清醒。

现在来了这里，没有各式各样的饮品供他选择。自己也整日闲着没事，就在找一些消磨时间的事情。无意间发现了，晏之的茶挺好喝的，渐渐也就开始品茶。

鼻尖闻过，有茶叶的清香，入口是苦涩的，但在茶水划过舌尖后，能感到芳草的清甜，淌入喉口，留下的是唇齿间的露出的丝丝茶香。

面前这盏茶也是如此。

就在江俞白发呆的时候，一旁的小姐夫人已经开始说些闺语。

“你们是不知道，我家官人近些天晚上老是找不着人，一问就说与同僚有事要谈，我再多过问便不理了。”户部侍郎林夫人身着月白马褂，下身是湛蓝马面裙，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右边别了个蝶钗，看着年纪应该不大。

她放下茶盏，将手臂撑在椅边：“就在前几天，我在他衣服上闻到了陌生大的胭脂味！”

　　一旁的刑部李夫人离她最近，凑近来：“妹妹你是刚结亲，家中连二房都没有吧？”

　　林夫人眨眨杏眼，点点头。

李夫人见怪不怪：“不出意外，你们家马上就要有二房了。”

　　一旁中都督张夫人也说：“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喜新厌旧！人到手了就不在乎了。”说罢觉得不过瘾，拿出帕子：“你看我家，现在都有五房夫人了！”

　　林夫人“嘶”了一声，面露苦色，仿佛经历这些的是自己。

江俞白听不真切，把椅子拉进了些：“姐姐们在说什么？我可以听听吗？”

　　张夫人连忙给他让了点地：“当然可以。这不是林夫人在说她家官人。”

　　李夫人看着江俞白面色和善：“哥儿，不知你......”

　　江俞白听懂了，面色绯红：“我已经嫁人了。”

　　三位夫人的表情可谓是精彩，不仅如此，一旁原本在闲谈的小姐，听到他这句话也好奇的凑过来。

一旁的李夫人惊讶道：“原你已经嫁人了。看你这么年轻，还以为你读书呢。”

　　林夫人则一脸八卦：“弟弟，不知你夫家对你可好啊？”

　　江俞白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家夫......”

　　他一手拂过额间，面色些许红润。还不待他回答，沈敛月本就一直坐在他旁边，现在不免也有些好奇他会如何评价晏之，就凑近了些。

“家夫是个好人。”

　　他的回答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外，有的甚至都笑出声来：“弟弟，你这‘是个好人’倒也总结的有趣。”

　　江俞白也着实不知道怎么形容晏之，总之他会细心地记下他每一个爱好，会早晨上朝前嘱咐宫女先给他热碗粥垫一下，会在下雨时自然地接过他的伞......

　　太多太多了，晏之这个人很特别。他和江俞白之前见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江俞白的神经会不由自主的放松。他是一代君王，他锋利俊美的脸上，可以看出他的野心，他的桀骜。

但是这个人在每每面对他时又仿佛变了一副面孔。他会有小脾气，会跟他抱怨今天朝堂上的那个大人又怎怎样，得意时会冲他挑眉，失意时会默默地勾住他的指尖。

一旁的几位夫人看到他渐渐发红的耳尖，笑笑便也不在逗他。

沉静了半晌，窗外不知什么花的花枝伸进木雕镂空窗子，风一吹花瓣便掉了一地。

官宦夫人们的话题早已换了多个，一会又说到：这两人之间的差异还是不要太大，最好是门当户对的。

江俞白一直都仔细的听着，鲜少发表意见，又饮了口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以我拙见，应当是两情相悦最为先。

“他的身世与我无关，我若是喜，市井之人便也是奇珍异宝；若是弃，便是公主也不会多看一眼。

“爱这事本就与其他无关，若是掺杂太多，反而会迷失。喜欢便是喜欢，如何有那么多说的呢。若是想娶她，还在意这在意那，那便是没有那么喜欢。

“爱你的人，不会因为外物的原因，阻止与你相爱。”

　　全场沉默了一下，门口处传来一声“啪”，随后便是连续的掌声，众人都回过头去看，只见一名身着明黄色长衫，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门口处。

他并没有遮掩面部，面色白净看着和善，嘴角微微翘起，眼里总是挂着笑，倒像是邻家的小弟般，给人一种春风明媚的感觉。他进来起就先将屋里人都打量了一番，随后专盯着江俞白一个人。

江俞白看到门口猝然站了一个英俊的男人，那人竟然还一直看着他，可他回忆一下好像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开口了：“好！说的当真是好！”

　　江俞白微微转头，问向身侧的沈敛月：“他是何人？”

　　 沈敛月给大家介绍到：“这位是明月楼的老板——夏夷则，夏老板。”

　　众女眷也纷纷行礼， 他笑着回礼后便冲着江俞白直直走来：“这位公子，不知你......”

　　江俞白自我介绍后，跟夏夷则聊了些许话。得知他的明月楼在东街的拐角处，是最大的那间酒楼。

江俞白不得不感叹，真可谓是年少有为啊。不到而立之年，便已经自己经营一家酒楼了，况且这个酒楼还不小！

　　“刚刚听先生所言，觉得甚有道理。”

　　江俞白有点不太好意思：“瞎说着玩的，莫要当真。”

　　夏夷则摆摆手，叫他不要谦虚。

分手之时，夏夷则还很诚心的邀请江俞白有空去他的酒楼里做客。江俞白表示家里那位允许就去。夏夷则睁大了双眼，却也是笑笑没有问。

唉，可不就是要家里那位允许吗，若是不行，连宫门都出不了。江俞白心中苦笑。

江俞白后面又去园内逛了一下，看到后院里有一处花多的简直无法落脚，一朵朵都姹紫嫣红冲着来人点头微笑，伸出围墙、盆栽是在普通不过的了。一簇簇小野花到是长得别有风采，倒像是在与别的争奇斗艳一般，奋力地展现自己。

这栋宅子是瑞亲王前两年才盘下的，起初是单纯看十分有趣味，装修的也十分别致，便想着能不能做自己的私宅，平常就邀邀好友来此一同饮茶喝酒，不想倒是入了江俞白的眼。

江俞白暗暗对822说：这个院子真的好好看，我好喜欢。

822：让你家夫给你买。

江俞白：......

　　本不想在理他，奈何等马车来时又着实无聊，于是还是又说了几句：“我总觉得这栋宅子我好熟悉，好像以前住过一样。真的。”

　　822：你从进来起就一直觉得这院子熟。

与王妃一众人告别后，江俞白刚刚踏上马车却发现车里坐了一个人。

那人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反而是持续着他来之前的姿势——右手撑着额间，很疲惫，刚刚应该是小憩了一下。他微抬眼眸，还未等江俞白开口便先说道：“你来了？”

　　江俞白点点头坐在他身旁，“这么累，怎么不休息一下？”

　　江俞白心中涌现出一种为他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怒火，随后便是不知何处油然而出的暖意。

如晚春的太阳，照到人身上暖丝丝的，丝毫不觉冷意而且不似六月那般灼热，给人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好想沉静在这片温暖的小天地当中。

江俞白不知道这些感情因何而起，但现在他可以清晰地分辨出这种感情应该不是所谓的友谊。

但这算爱情吗？他问自己，随后又自己摇摇头，不知道。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