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蔺存之知道,他不能。
他自己伤心也就罢了,怎么舍得让宇文景聿有一点点难过。
这些事情,他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宇文景聿发现自己竟然叫出了旧日的称呼,气得脸都青了。
“谁让你进来的?这是朕的寝殿,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地方吗?”
蔺存之毫不犹豫跪了下来,道:“是臣的错,请陛下责罚。”
看着脚下匍匐的身躯,宇文景聿的神色更加复杂。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宇文景聿才八岁,蔺存之比他大两岁,是因为家里犯了事,罚没进宫为奴的。
因为没钱打点,就被分到冷宫里,基本上是没有出头之日。
原本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自然还不会宫里见人就拜的那一套,再加上冷宫里只有他们两个,宇文景聿不在意这些,也就不要求蔺存之遵守礼数。
说是主仆,却更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可如今五年过去,蔺存之却学会了宫里生存的这一套,和其他宫女太监没有了什么区别。
倒真的像是主子和奴才了。
生生在他们之间,划开了一条鸿沟。
可蔺存之背叛了他,不是要去攀高枝的吗?
怎么倒是越过越差了。
过了半晌,宇文景聿冷冷道:“朕是让你来伺候的,不是来看你跪的,起来,服侍朕洗漱。”
蔺存之低声应了,替宇文景聿穿好了衣裳,又拿了巾帕等洗漱的东西过来,服侍宇文景聿洗漱完毕。
这些事情都是蔺存之做惯了的,倒也算得心应手。
禄如海带着人进来把膳食一一放好,看宇文景聿没有留下他,低垂着头退了出去。
察觉到一道不善的视线,蔺存之抬头看过去,却没有发现什么。
不过蔺存之倒是能猜到一些,想必是因为自己留在宇文景聿身边,让禄如海有了危机感。
不过倒是实在没必要,先不说宇文景聿恨他,就说他这身体,也不可能留在宇文景聿身边多久。
能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再见到宇文景聿,还能再服侍他一段时间,对蔺存之来说,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他实在不应该再要求更多才是。
这次仍旧没有试毒太监,不过碗筷倒是准备了两套,蔺存之每一样都夹起来尝了尝,看没什么问题,就给宇文景聿布菜。
这次宇文景聿倒是没再让蔺存之喂,自己吃完了,又把剩下的赏给了蔺存之。
桌边仍旧放着一碗药,宇文景聿伸手端过来。
看到那药碗,蔺存之就想起昨日的事,浑身都僵硬了。
宇文景聿察觉到蔺存之的动作,看了过来,手指摩挲着药碗,淡淡道:“蔺存之,这天下都是朕说了算,你要活下去,就要取悦朕,这还要朕教你吗?”
就算这样,蔺存之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谄媚的事来,只能垂着头装傻。
宇文景聿也不生气,笑道:“既然你不做,那朕就只有主动来拿了。”
蔺存之心头警铃大作,还没退开,就被宇文景聿一把拉到了怀里,带着药汁的吻落了下来。
哪怕是第二次,蔺存之仍是被吻得晕头转向,差点窒息的时候才被放开。
这样青涩的样子取悦了宇文景聿,落在腰上的力道也轻了许多。
一个用力,蔺存之就翻身趴在了他身上,裤子还被扒了下去,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你要做什么?”
“给你上药罢了,还是说,你希望朕做些别的?”
宇文景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听起来很是愉悦。
蔺存之自然是不想的,但如今的情况其实也并没有比这个好到哪里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不是宇文景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昨日宇文景聿帮蔺存之上药的时候,他还昏睡着,不知道也就罢了。
如今清醒着,实在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宇文景聿拿出药膏,却没急着上药,想了想,道:“说起来,今日的一杖还没有打呢。”
之前说是一百四十杖欠着,一日打一杖,今日的份确实还没打。
虽说一日一杖听起来不多,但蔺存之如今可是受了伤的。
这么一日一日地新伤叠旧伤,想要好可就不容易了。
蔺存之原先是废太子身边的人,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风头无两。
太子被废幽禁皇陵后,身边的人都受到了牵连,死的死,贬的贬,他虽然还留在宫里,却没有好到哪儿去。
为了讨好得宠的宇文景聿,人人都可以来他这儿踩上一脚。
他不想死,也不敢面对宇文景聿,才想着逃出宫去。
可没想到,却会被抓了回来。
既然跑不掉,蔺存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至少看宇文景聿目前这样,是还不想直接要了他的命的。
那对蔺存之来说,自然是能多活一刻是一刻。
怎么也不会上赶着去讨打。
身后凉飕飕的,还能感觉到炽热的目光落在上面,让蔺存之不自在极了。
也就忍不住扭动了几下,试图避开这种异样的感觉。
结果人还没躲开,就被落在后腰上的手按住了。
“乱动什么?”
宇文景聿的声音低,听着像是含着沉沉怒意,让蔺存之顿时不敢动了。
只是这么一来,整个身子就跟绷紧的弦一样,看着都要断了。
看蔺存之听话,宇文景聿的语气里也多了些笑意,手指故意在蔺存之的伤口上戳了戳。
“问你话呢,应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夜,这伤瞧着更是恐怖,一大片青紫青紫的。
本就疼得很,再被这么一戳,蔺存之脸色都白了,好不容易才忍着没叫出声。
宇文景聿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扬起手,一巴掌狠狠拍在蔺存之屁股上。
这一下蔺存之实在是没有忍住,惨叫一声,眼里也迅速涌上泪花。
昨日被打他还没怎么觉得,但这一下也实在太疼了些。
宇文景聿扭过蔺存之的头,看着他泪眼朦胧的样子,轻笑了一声。
“蔺存之,你若是不背叛朕,又怎么会是如今这样?既然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你说是不是?”
宇文景聿抿了抿唇,无法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罚也罚了,宇文景聿倒没指望着蔺存之回答,打开药瓶,给蔺存之上药。
虽说恨着蔺存之,但宇文景聿也没想就这样让蔺存之死了。
毕竟得活着,才能感受到痛苦,感受到更深的绝望,不是么?
先前宇文景聿虽说是在冷宫,但一开始有母亲照料,后来有蔺存之在,日子是苦了点,但也不需要宇文景聿做什么。
苦活累活都是蔺存之在做,因此宇文景聿一双手仍是细嫩的,一看就是少年的手。
但如今宇文景聿给蔺存之上药,蔺存之就感觉到,那双手不只是长大了,还粗糙了许多,甚至指腹上还多了许多茧子。
蔺存之扭头偷偷看过去,此时他倒是恨自己看得如此清楚了。
要不然,也不会看见宇文景聿虎口上还有道疤。
也就不会心疼了。
之前在边境那么多年,刀剑无眼,宇文景聿肯定过得很辛苦吧。
手上能看见的,就有一道这么深的疤,那身上被衣裳挡住的,到底还有多少呢?
蔺存之扭过头,闭着眼,挡住了眼底的酸涩。
......和即将涌出来的滚烫泪意。
但他明白,他想要留在宇文景聿身边,就必须克制住自己的心意。
如今自己是一个背叛旧主的奸佞小人,是不应该为旧主身上的一点伤疤而心疼的。
宇文景聿心思缜密,聪慧灵敏,要是被他看出端倪,只怕自己就要瞒不住了。
宇文景聿的掌心很热,抹了药膏上去,还轻轻揉开,力道适中,让蔺存之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人安心,仿佛什么都可以不去想。
上好了药,宇文景聿正想跟蔺存之说点什么,一低头看到他闭着眼睛,呼吸轻缓,明显是睡得正香。
轻哼了一声,宇文景聿都要被蔺存之气笑了。
好个蔺存之,他原本是想要借这件事让他感觉到羞辱难堪,他倒好,居然把自己当成了垫子,就这么睡着了。
宇文景聿猛地站了起来,蔺存之睡梦中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好在这是皇帝的寝殿,又是冬日,地上铺了层厚厚的软软的垫子,再加上宇文景聿是坐着的,蔺存之摔下去离地面不算高,因此倒也不算很疼。
要不然他这身伤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怕是别想好了。
蔺存之睡得本就浅,这么一摔,懵了一会儿,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跪下来请罪。
“臣......臣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低着头做出恭敬姿态,蔺存之在心里责骂自己。
怎么就这般放肆了,趴在宇文景聿腿上睡着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实在是昨晚没睡好,宇文景聿寝殿里又点着安神的香,很是好闻,才让他忍不住睡着了。
这下完了,宇文景聿怕是气得狠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罚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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