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几个侍君说话的语气口吻也令自己觉得熟悉,因为这方面也与舅舅相像。
细细想来,他们的穿着打扮都很相似,大抵也是因为舅舅不喜华服,穿着的衣裳多风格素净,颜色偏淡少有绣纹,束发的样式也都是以简约为主。
“追风馆……”
听起来那应当是几个侍君居住的地方,细细在舌尖把这几个字捻了一遍,一向机灵的武蕴景哪里还回不过神来:追风追风,追的就是符笛风啊!
念及至此,他更是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原来大反派一直对他舅舅图谋不轨!
这动作吓得旁边的女使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正想再问一声,就见只穿着里衣的人转头就要跑,她连忙上前拦住:“公子要去哪儿?”
“我去找舅舅!”
如果舅舅根本不知道那大反派的心思,毫无提防的还和他当朋友,那岂不是羊入虎口!而且他衡亲王妃当得好好的,和舅父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冷不丁换成去当什么安巽王妃那叫什么事儿啊!
见武蕴景说着就要往外跑,女使拦他的动作更加用力了:“都这个时辰了,聆风院那儿一定已经预备要歇下了,您这样跑过去实在是不合适啊。”
那叫碧含的姑娘与武蕴景年纪相仿,但却是这衡亲王府的老资历了,因是家生子打出生起就在这儿。原也是王妃那边儿跟着伺候的,虽说排不上一二三,但四五六还是能排到的,一贯机敏稳重,被拨过来后带着两个年纪更小些的女使在内宅把武蕴景照顾得妥妥帖帖。
“可我有急事儿啊。”
武蕴景也知道好像有些不合情理,但他急切地想要把自己刚刚发现的事儿告诉给舅舅。
碧含看他的样子确实焦灼,但又不敢贸贸然放行,毕竟王妃起初就特意交代过,他这外甥久居深山初出,许多规矩乃至常识都仅仅粗通,要他们这些跟着伺候的警醒着神,所及之处都要多多提点。
那姑娘想了想后只能道:“倘使真有急事,不若差人去禀报诸葛长史,待他判断后再看是否着急到要立即去打搅王妃?”
这话叫他怎么与人说,再让人去禀报,口口相传后舅舅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传到舅父耳朵里,造成家庭矛盾那还不翻了天了?
稍微转转脑子,武蕴景也没了最初的迫切,静下来想一想这话也不是非得现在说,明日舅舅还要按着自己上课呢,到时候只有他们俩,可以悄悄说这事儿,不怕被别人知道。
“那算了,也没有那么急,明天再说吧。”
摆摆手他重新在铜镜前坐下。
这一惊一乍的态度让碧含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好多问,见其不欲出门后自然也没再说什么,接着完成手上的活计。
想通了这件事,武蕴景就很难睡得着了。
仿佛是醍醐灌顶一般,这下许多事就有了解释。原著里戎苍昊因狼子野心、不择手段、雷霆手腕,在这里居然成了所谓的肱股之臣,八成都是舅舅的缘故。因为舅舅是正派男主阵营的,他肯定也不愿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敌对角色,他的行为思想都受到了一定的束缚,才使得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当初在诏狱之所以一个堂堂指挥使还来亲自审问自己这种路边捡来的小角色,肯定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后来有对自己如此客气,跑不了也是因为自己这个外甥的身份。
霎时一切都合理得多了。
不行不行,自己一定要把这事儿告诉舅舅,让他多多提防,现在这衡亲王府里和乐融融的日子多好过,可不能被那大反派搅和了!
次日一早被碧含叫醒的时候,他都不清楚自己前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还以为自己一准会睁着眼到天亮呢。
“公子,您这脸色不好,是为了昨晚上的急事愁的吗?”
女使给武蕴景梳头的时候难免关切一句,他又不能仔细解释,只能苦笑一下。
舅舅,外甥为了你的幸福可愁坏了。
虽然其中不能说没有他为自己考虑的部分,怕出了什么万一如此富足而又安稳的日子不再,但的确更多还是为符笛风所着想。
他本就不是个容易憋住心事的人,在朋友间也不算很好的倾诉对象,因为他这个人不太适合做保密工作,虽然共情能力很强,也很有同理心,但很容易转头就说漏嘴。
结果硬生生憋到用了早膳后,上朝的祖淮要回来还早,惯给祖曦上课的先生到了,那小的先上起课来后,符笛风才有空带着外甥去书房。
“你们都下去吧。”
武蕴景朝旁边围着伺候的下人摆了摆手,他们不敢立即应下,不约而同看向王妃。
符笛风也好奇外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起来有些神秘还有些急躁,于是朝望向自己的下人点头示意,他们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还没等他问一声“什么事儿”,就见外甥急吼吼地朝他压低嗓音喊:“舅舅!大事不好!那个大反派他喜欢你!”
衡亲王妃愣了一下,然后坦然地点头:“嗯,我知道啊。”
“啊?”
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的年轻人险些惊掉下巴,眨了眨眼后才有些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的啊?”
“锦温与我提过多次,我也拒绝过他多次,这事儿连你舅父都知道,要不然你以为昨日去安巽王府赴宴,他如何一副没有好脸色的样子。”
对方说到最后一句把自己说笑了,武蕴景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皮,反正祖淮那号人物他是看不出来脸色好不好,难道不都是端着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嘛,倒是乍一听说原来舅舅舅父都知道这事儿,更让他震惊了:“那你们就不应对应对吗?”
“要如何应对?我都已经成婚了,也拒绝的明明白白,他也答应会放下,总不能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吧。都是陛下信赖的臣子,为陛下办事,两处宅邸还靠得这么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更何况自打我确认成婚之后,他便再没有与我提过这事儿,也不曾有过什么逾矩之行,我总不能主动上赶着先和他划清界线,倒显得我自作多情了似的。”
舅舅的话听来倒也是这个理儿,武蕴景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到也没了主意。
“哎,换我问问你了。”
回过味儿来的衡亲王妃看着外甥,神情带些啼笑皆非:“你是怎么知道这回事儿的?”
肚里藏不住事儿的人便把昨日在安巽王府看到的事儿说给了舅舅知道,其中有一部分符笛风也是初次耳闻,不免惊诧:“原来还有追风馆这桩事儿,若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不过,他大抵是真的要放下了,我也能安心不少。”
“这还安心,都找你的替身了!不对,这桥段怎么这么熟悉……”
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武蕴景一拍大腿:“啊呀,这不是依萍她爸陆振华吗!娶了九个姨太太,每个都是跟白月光多少有点像的,跟集邮似的。”
外甥这鲜活的样子让符笛风忍不住笑了出声,笑容过后是有些释然又是有些感慨的表情:“从你的转述听来,锦温已有两年没有往追风馆里添新人了,与那几位侍君也是许久不曾见面,这不就是放下的征兆吗?”
“这倒也是。”
武蕴景听着这样的分析不自觉跟着点头,但话锋一转又还是绕了回来:“不过,戎苍昊那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和舅父要多多防备才好,万一他只是表面放下其实内心还在暗着攒什么坏事儿就不好办了。”
“锦温真不至于做这种事,他虽有野心有手腕,却也不是那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我看过原作,我了解他,他后来都坏的没边儿了!”
提起原作武蕴景对于那大反派的厌恶感立即又上了一个台阶。
“那我比你更了解他。我和他实实在在相处了几年,这里的戎苍昊和《将风》里的戎苍昊在五年前的分歧点开始就走向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了,你不能还拿书里的那个角色去看他。他做不出强取豪夺的事,更不会使阴招耍花样,尤其是对待感情。”
看得出舅舅的神情都能说得上是苦口婆心了,武蕴景当然也不好再反驳,而且他反驳的立场也站的并不稳,只能应道:“不管怎么样,公事上也就罢了,私事上你们还是要多少留个心眼儿的,别舅父在外头忙工作,回来一看被偷家了,可还行。”
感受得到外甥也是为了他担心,符笛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好,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好不好?”
“嗯。”
要的就是这话,得到了“保证”武蕴景也安心了很多,没想到衡亲王妃继而话锋一转:“那这事儿说完了,咱们就来好好上课吧。”
年轻人直觉得浑身的皮一紧,光顾着愁“终生幸福”,完全忘记了要上课这事儿。
扭头看了看舅舅,他知道抵抗不得,只能转移话题:“哎,舅舅,为什么舅父总叫你照海啊?你在这儿还另外有个名字?”
“照海是我的表字。正如你舅父表字光初,这也是他给我起的,他名淮,淮水入海,因而给我起为照海。”
“原来这个字也是在秀恩爱啊。”
武蕴景这下倒是想起来了,古代人喜欢起个字这回事,原作里也提到过一些,戎苍昊还有个表字叫锦温呢,虽然说跟他本人八竿子打不着。
岔出的话题很快又被符笛风拉回原位,再怎么不愿,面前的书还是翻开了。
这一学就足足是一个半时辰,结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眼珠都要不会转了。
虽说被舅舅灌了一肚子的知识,都是在这个时代且在他目前这个身份下十分实用的知识,以及一些基础的读书识字,武蕴景已经是头昏眼花的了,差点儿把塞进肚的知识再倒吐出来,但闲下来的时候他又开始琢磨起戎苍昊来。
舅舅确实应下说“我心里有数”这话,但人心隔肚皮,你哪儿知道人家心里想的和你揣测的是否一致呢?既然这事儿是从戎苍昊那儿起的头,那由他来断了这个头是再好不过,能从根源上解决。
可又不能让舅舅做这事儿,确实正如他所说的,人家不提了你主动提,反倒显得自作多情似的,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由第三个人来提并解决。
最好的人选就是自己了!
念及至此,武蕴景一拍大腿:等学成了能出门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戎苍昊,解决舅舅终生幸福的安全隐患!
七·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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