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马群耀松口答应了这件事，林祎凯一下笑了起来，灿烂得不行。

　　“你等会有事吗？没事可以再跟我聊一会吗？”

　　定了定，又是林祎凯先开的口。

　　很显然，这句话让马群耀愣住了，望着眼前的人一时有些呆，这却把林祎凯搞懵了：“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你怎么这个表情？”

　　“我只是很诧异，你居然会先问我有没有事再提要求。之前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你从来不管我接下来有没有事、有什么事，只会直说需要我做什么。”

　　林祎凯就算不懂自己爱不爱马群耀，更不知道怎么去爱马群耀，但他多年在交际场中的游移还是让他很会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的，只是一般都比较懒得用罢了，这时当然看得出对面的人笑容里的苦涩，不禁头一回去置换角色去想这件事，发现——“啊？我以前这样吗？好像真的有点过分哎。”

　　“只是有点吗？”

　　马群耀现在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好笑了，要让林祎凯小少爷去意识到这些还真是很难啊，不过不管怎么样，也算是踏出第一步了吧。

　　“那……很多点？”

　　意识到这么做不对就已经算是飞跃进步了，目前对林家小少爷要求还是不要太高好了。面对对方试探性地改口马群耀无奈地摇摇头没再说，干脆直接转移话题：“我等会没事，你要和我聊什么？”

　　“我是想你能不能说说我们之前谈恋爱的时候我有哪些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我也好改进嘛。你都那么说我了，我不懂爱也不会爱，好嘛那我承认啊，我改咯。但我也不知道我错在哪儿呀，改都无从下手，只有来问你啦。”

　　一边说着林祎凯一边捧着面前的咖啡杯，指尖不停地在把手上刮来刮去，是心中不安的表现。

　　有些难以置信，这个人和两年前相比真的产生了不小的变化，马群耀不敢多想是不是这份变化有自己的原因在里面，他不想像以前许多次和林祎凯相处的时候那样，给了自己期望再让自己狠狠失望。那样对待自己一个炙热滚烫的真心，马群耀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残忍。

　　“阿耀，怎么了？”

　　见对方有些出神，林祎凯唤了他一声，这才叫回了前男友的思绪，他露出了一个有些为难的笑容：“你要问这个的话那可真是太多了，你确定要我说吗？你别自己听了反倒要生气。”

　　马群耀揶揄了他一句，确实也是太了解了，这位被惯坏了的小少爷哪里能听别人说他一个字的不好呢。林祎凯还真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应该不会吧，你说了我也不一定能意识到我做错了什么，要不你就挑几件印象深刻地说一下？”

　　果然坦率。

　　感觉自己反倒成了被打败的那一方，马群耀捂着脸笑了一下，自己在林祎凯面前就赢不了，除非哪天自己不爱他了。但好像比起不爱他的可能性，马群耀觉得还是自己打败到输无可输的境地更容易一些。

　　两年前和林祎凯的那一段恋情对他来说又苦又甜，和爱的人在一起当然甜，可他不爱自己显然又很苦。那可真谈不上是什么好回忆，但却很容易想起，因为马群耀放不下，所以它们都在脑海中最浅层的位置，稍微用力就会被全部勾起。

　　握着咖啡杯的把手，马群耀抿了一口杯中深色的液体，陡然想起了什么：“小祎，你知道吗，我不爱喝咖啡，甚至在追你之前我从来都不喝咖啡。”

　　熟悉的称呼伴随着熟悉的嗓音响起，叫林祎凯心里一颤，升起说不出的怀念感，那种被铺天盖地的温柔密不透风地包裹住的安全感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都回来了。可还不等他细细品咂，就听到了后面的话，叫林祎凯一愣：“可你之前每天都给我做滴漏咖啡，还陪我一起喝啊？”

　　“因为你每天早上都要一杯咖啡，甚至一天能喝到三四杯，而且只喝手工滴漏咖啡。一大早的时候比起买我自己做更方便，但我不喝的话又不知道自己做得怎么样，我只能去学着做学着喝，去弄清那些咖啡豆还有制作手法的口感区别，逐渐也就习惯喝咖啡了。我不喜欢喝咖啡，但是我习惯喝咖啡了，也就戒不掉了。”

　　如同爱你，一旦爱上也就戒不掉了。

　　最后这一句话藏在马群耀眼里，但林祎凯读不懂。

　　林祎凯没说话，他是个共情能力很差的人，但至少他有智商，这时候既然不知道要说什么，那比起乱说话那还不如不说话。

　　马群耀倒没在意，他很了解对方的性格，这下话匣子打开了，他本就是个健谈的人，换了个坐姿侃侃而谈，顺着林祎凯提的问题继续说：“你第一次让我意识到过分了是我为你学做菜，我是受了我哥和他女朋友的启发，想给你做菜。我其实在这上面没什么天分，学了很久才勉强做出了几样菜。刚好那天我课排得很满，只能装在了保温盒里给你送过去，那时候你刚好在食堂还没来得及买饭，我把东西给你后就先走了得赶回我们学院上课。”

　　“我刚出食堂，就想起来我妈喊你明天晚上到我们家吃饭的事，想着我就回头又去找你，反正说一句话的事这样比发消息还快。可我在嘈杂的食堂找到你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就看到你尝了两口保温盒里的菜，和同学说好难吃，然后连菜带保温盒一起丢进了垃圾桶，和同学去楼上吃小炒了。给你送过来之前我自己尝过，虽然不是多好吃但也绝对不难吃。我当时难过极了，但我不能让你更不高兴，所以我只能忍下来假装没看到。知道你不喜欢，我以后也就再也没给你做过菜。”

　　“你一定不知道，那是我和你谈恋爱后第一次哭。哦，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那次不算，那是喜极而泣，后面的眼泪就只有苦而已。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这对你来说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啊。”

　　现在再说起，马群耀到没有很难过了，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一般，可字里行间的语气还是透着一股淡淡地心凉。

　　林祎凯皱着眉努力回想，他真的想不起来了，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这件事马群耀却记了那么久。他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什么都不说。轻飘飘的“对不起”他能说，但却没有意义了，更何况也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会换来一句“没关系”的。

　　喝了两口咖啡，马群耀并不太在意对方有没有反应，还在回忆他们在一起时的那些事，顿了顿他又想起来一件事：“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了，那年我过生日，我知道你不是会为别人策划什么生日惊喜之类的人，我也不乱期待，只是自己做好了安排想和你一起好好过个生日，只有我们两个，毕竟那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第一次生日。但是当天一早我给你打电话，才知道你把我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前一天和朋友们去外地玩了，而且还没跟我说一声。”

　　“毕竟是生日，别的事我或许也就忍了，但是那天我有点忍不了，我说今天我过生日，你能赶回来陪我吗？你有些为难，也没有答应我，只是说尽量。我快到傍晚的时候又给你打电话，你说12点前应该能赶回来陪我一起吹蜡烛，我就在公寓等你。”

　　“掐着时间已经11点多了，我想着仪式感还是要有点的，于是就先把蜡烛在蛋糕上插好还点起来了。因为是那种数字的大蜡烛，我觉得点一会儿没关系，你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这样一切准备好你一回来我就能吹蜡烛，不会浪费时间。”

　　“我等着等着睡着了，等我再睁眼已经快1点了，我的生日过了，你也没回来，蜡烛烧化了掉在了蛋糕上也不能吃了，还剩一点蜡烛芯，我如果再睡一会儿可能就要烧着桌布了。我赶紧给把蜡烛收拾了给你打电话，没人接，我很担心你，已经顾不上生日不生日了，我怕你赶回来的路上出事。”

　　“我辗转联系你的朋友，我具体不知道你和哪几个朋友去了哪，只能一个一个问。好不容易在凌晨3点的时候联系到了和你一起出去的朋友，他们告诉我你没走，和他们一起在夜店，喝醉了睡着了手机又是静音，所以才没能被联系上。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你没事那太好了，又嘱咐你的朋友照顾好你。”

　　“挂了电话之后我又哭了，嗯，我确实挺容易哭的。那一次算来应该是我和你在一起后哭得最凶的一次之一，另一次就是听到你和你朋友说对我没感情不过谈着玩玩而已。”

　　说完冗长的一大段，马群耀不禁自嘲地一哂，听的人反应不大倒把自己给说得双眼通红。他本来就是个很敏感的人，泪腺还很发达，少年时一点触动就能哭下来，现在的马群耀比起以前已经不容易哭了，说起来也是拜林祎凯所赐——被伤得多了也就有些麻木了，也就没那么容易再被伤害、再哭到不能自已了。

　　这件事林祎凯倒是有印象，他赶紧说：“我记得，这件事我记得！我那时候……我朋友都不愿意提前回来，我一个人要开六个小时车回来我嫌累，我就想磨一磨我朋友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们，你又催我我有些烦只能先应付着，后来……”

　　什么辩解在此刻都只能显得自己更加过分，林祎凯明白了这一点时哑然失声。换位思考不难，只是之前他从没有想过去做这件事，现在稍微想一想，如果是自己过生日马群耀这么对待自己，自己只怕会闹翻天吧。

　　可马群耀没有。

　　甚至林祎凯刚刚还想起，第二天快中午自己醒了之后给对方回了个电话，难得觉得有些歉意，可马群耀没有指责他一句，反而关切地问他宿醉的身体是不是难受，还叮咛让自己早点回去要注意安全云云。这使得林祎凯心里的那点歉意也就烟消雨散了，反而还哼哼唧唧地撒娇，要对方开车来接自己，却不知此时电话那头的马群耀因为半夜的痛哭而此刻两眼红肿得吓人。

　　一时之间，这席话把两人之间的氛围推向了静谧到有些尴尬的境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