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初见

书名:权臣
作者:精分与小透明

楔子

刑部大牢内,年轻的宦官气息奄奄歪倒在一旁,本是白玉无瑕的身上纵横交错道道鞭痕,又被泼了盐水,伤口又痒又痛。

他被绑得结实,连求死都不能,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湿牢里一日日耗。

“师傅,皇上,皇上来了!”

“快,快,酒壶收起来!”

牢门外狱卒纷纷将吃酒赌钱的家伙什收起来,有的还忙不迭去找了件外裳穿上,生怕污了天子的眼。

牢门里的宦官却是嗤笑一声。

当了皇帝就是不一样,谁曾想过这位少年天子幼年时也曾扒在御膳房后门捡食残羹冷炙裹腹?

“皇上驾到。”

“恭迎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吱呀。”

少年天子亲自推开牢门,静静地忘着里头的宦官良久。

“为了要反?”

宦官冷笑。

“想反就反了。”

皇帝上前去,捏住宦官的下巴抬起头,仔细看着相依相伴了15年的宦官,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印刻在心里。

“想活么?”

宦官饿了3天,连偏过头的力气都没有。

“成王败寇,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彻底晕死前宦官闻到一阵温暖的,熟悉的龙涎香,像是有人轻而又轻地抱住了他。

章一•初见

小皇帝幼年时,并不受老皇帝待见。

他是老皇帝酒后和进献上来的西域歌姬一夜露水的意外,还为此挨了先帝的责骂,是以生母在侍寝册子上都未曾登记过,6岁前他都不是什么皇子,而是冷宫里“那个疯子娘”的孩子。

自然也没有名字。

娘亲疯一阵儿,醒一阵儿。疯的时候打他,骂他,醒的时候又抱着他哭,把每日的豆腐咸菜和冷馒头省下来给他,给他讲故乡西域的故事,还给他取了个小名儿。

豆豆。

豆豆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冷一日暖一日,竟也平安长到了六岁。

六岁那年大约是老皇帝过了半百,开始想要儿孙绕膝,天伦之乐了,终于大发慈悲把他正式记在了膝下,给他分了个犄角旮旯的行宫,又拨了几个粗使宫女给他,小王爷这才成了小王爷,老皇帝亲自给取了名儿。

李允炆。

他刚得了名儿,他娘就匆匆封了个婕妤,匆匆搬去了新宫殿,没两天又吃食不对付,暴毙了,老皇帝听闻后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说了句。

“葬了吧。”

宫里谁不是看菜下碟的主儿,人精似的,都知道这位小王爷不受待见,桌上的菜从来没有份例外的,行宫里用的都是别宫里挑剩下的,最差的锦背,最次等的熏料。

冬日里别宫能在御前说上话的皇子用银丝炭,得宠的铺地龙,一进屋子温暖如春,而他们宫还在用汤婆子。

以小见大,连带着他宫里出去的太监宫女都矮人一头,除了每月的例钱,逢年过节,生日,年下做衣裳用的绸缎布皮,冬日取暖用的炭盆手炉,夏日降暑用的绿豆汤,冰块,平日的茶叶,瓷器,枕头,夜里点灯的蜡烛等等等等,他们都很难从内务府领导,即使是去了五六趟终于领到了,也是分量很少,别的宫挑剩下了,内务府也挑剩下了,才轮到他们。

凄凄惨惨长到20岁,这样一个成年的,登记在册的皇子,愣是没人想起来给他相一门亲事。

他宫里的太监宫娥们过得都不大好,好在李允炆对他们很好,行宫中不用行礼,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责骂,比起别宫动辄消失一两个人,李允炆的静和殿反而太平得很。

杨贤初见李允炆时,已经是老皇帝跟前的红人了。

朝堂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官进上的折子都要在杨贤这儿过一遍,请安折挑出去,谢恩折挑出去,弹劾自己的奏事折挑出去,如此挑挑拣拣一番才会上达天听。

因着杨贤,老皇帝这些年少了一大半公务。朝里百官并无异议,各地政务也没出什么乱子,因而老皇帝愈发器重杨贤。

可杨贤和太子不大对付。

都是些陈年旧怨,当年太子看上了秦淮河倌唱曲儿的清倌,虽说是下九流,但签身契时签的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老鸨妈妈没法儿逼他接客,又不敢得罪大人物,便给人家下了迷药,这位清倌人稀里糊涂便失了身。

那位是个烈性子,因为签的不是红倌人,拿着状子告到官府去了,状告当今太子仗势欺人,杨贤当年还不够圆滑,看这是奏事折,事儿闹得还挺大,便把这份状子放在了第一个,让老皇帝一眼就看见了,当时把太子关了三个月禁闭,朝上的政务也停了。

为此太子这些年对杨贤都积怨颇深。

太子心眼小,皇帝又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杨贤愁啊,愁得晚上吃不下,睡不着。

那日进宫面圣,杨贤溜溜达达到一处僻静宫殿,里头有人声喧闹,杨贤这人好看热闹,便又溜溜达达凑过去听了。

原来是内务府的德子,平日在自己跟前老实恭敬的小太监,居然也有如此趾高气昂的时候。

“您可别为难小人了,皇子的份例就这么多,若是各宫都来要,今儿要一盆银丝炭,明儿要两匹蚕丝被,就是金山银山也得被搬空,今年年下的份例已经全分派给静和殿,多的也没有了。”

另一个人穿着好些,月白袍子,绣着清风明月的暗纹,只是一看就是穿了几年的旧衣服,绣口和肩膀都翻毛边了,小孩儿尽管穿着不差,态度却很怯懦。

“公公,你再通融通融,或者从我明年的份例扣,丹儿染了风寒,需要将养几日,只是要写炭火取暖,不需要什么好炭,灶炭也行。”

德子见这宫穷酸,到现在也拿不出一个字儿来,虽然身子还躬着,脸色却不由倨傲。

“灶炭内务府可没有,这您得问问御膳房有没有。”

李允炆眼眶有些红,显然是在御膳房吃过瘪了。

“御膳房也没有。”

德子两手一摊。

“那小人也没有办法了。”

呵,好大的威风。

杨贤当时其实并没有多好心,他只是单纯看出这被欺负的是个皇子,很不受待见的那种。

彼时他正好在琢磨宫中有什么地位低,不要太聪明,但很好掌控的皇子。

毕竟正得宠的那几个大皇子,可都看不起阉人。

李允炆像是老天安排给他似的,胆子又小,又受欺负,他在墙角听够了热闹,见够了德子如何耍威风,最后在李允炆急得快哭时才“好心”走出来不轻不重敲打了德子一番,给他宫里要了八盆银丝炭,两幅伤寒药,还有两钱参片。

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些东西,可这个叫李允炆的小皇子却一副受了天大的恩惠,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很是感恩戴德的样子。

杨贤还没见过混得这么窝囊的皇子,逗小猫儿小狗儿似的,又去御膳房溜达了一圈,回来给他带了一小盘荔枝,拢共6颗。

就是那种得宠的皇子都能分到两盘的岭南大荔枝。

李允炆自然是从没吃到过的,捧着那碟荔枝,望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极和善的人,心里涌上阵阵暖意,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才好。

那模样有点儿傻。

杨贤乐了,继而又想起自己需要笼络这小傻子,强忍住嘲笑的心思,抿着嘴冲他笑了笑,问他。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李允炆看看手上的荔枝,看看已经喝了药沉沉睡去的丹儿,又看看眼前被阳光一洒,浑身都仿佛镀上层金光,神仙一般好看的人,特别真诚地回答。

“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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