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贤终究是下了这个台阶,在宫里又一次派人来催时摆了桌席面,第二日便上朝了。
老管家说的不无道理,恩情要别人记着,才叫恩情。
这本是劝谏杨贤低头服软的话,却叫他听出另一层意思。
人心易变,李允炆从前敬他重他,当他是困顿时的再生父母,但如今大局已定,李允炆是君主,他是臣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下了当今圣上的面子,连着大半个月没上朝,就算李允炆心里不记恨,难道皇帝身边人不会闲言碎语?
“十九王爷?”
月初时,远在凉州的康王母子因为去年大旱,封地的田地一年收割的粮食仅剩三成,收成时又赶上了蝗灾,几乎颗粒无收,靠着前年的存粮勉强挺过了一年,今年官仓终于撑不住了,凉州各地开始陆续出现流民,康王母亲,也就是惠姬终于写了封请愿折子,希望新皇能拨款赈灾。
要不是这一封情愿折,杨贤都不知道先帝居然还有个早早打发到封地的幺子。
也是,十九皇子生母地位就不高,只是涣衣局涣纱浆洗的宫女,和新帝的生母同样遭遇,都是老皇帝一时兴起宠幸过一夜的女人。但这位脑子是个灵光的,并不像李允炆的生母那样一哭二闹,一副凄风苦雨的丧气模样,终惹得老皇帝不快,索性销去了她的侍寝名字,让李允炆跟她一块儿在冷宫当了十几年没名没份的私生子。
而这位惠姬一直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容色也不差,后来老皇帝贪新鲜滋味又宠幸过她几回,封了个才人,惠才人得了名分后常常去永寿宫侍奉,得了先太后的几分垂爱,故而怀有身孕后直接连升了两级,册封为惠姬。
再后来太子和九王斗得不不可开交,九王那时已经开始在朝中和后宫网罗自己的党羽,惠姬作为正统皇子的生母,大约是提前感知到了危险,向太后请了懿旨,破例封了不满两岁的李鸿文请封了郡王,早早搬去了凉州封地。
看着就像是一对有些聪明,又懂审时度势的母子。
杨贤心头一动。
他老家曾经有句俗语,不要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旦篮子翻了,所有鸡蛋都会碎。
李允炆曾经是他篮子里最大,最好,精心呵护过的那枚鸡蛋,曾经他以为只要李允炆当上皇帝便可以高枕无忧,可人心难测,不过短短半年时间,杨贤已经不敢再打保票他和新帝永不会生出嫌隙。
“招凉王进京?”
李允炆眉头微簇。
“怎么想起这个?”
按照律例,已经有封号,且驻守封地的王爷非诏不能回京,不过如今规矩已经松了些,如今只有手里有兵权的王爷不准回京,其余皇子要么在朝当个文职,要么早早挑一块风水好的封地逍遥快活去,招回京的王爷倒是有几位,都是德行高,有才干,能辅政的人才,从没有过还未满七,八岁的王爷被招回京的。
“先皇在时曾提过十九王爷,说给他的那块封地太偏太远,那几年先皇忽然信佛,慕孺之情愈发重了,若非如此,恐怕我也不能几句话就让您入住朝阳殿。”
杨贤半靠着宝椅,又恢复成从前漫不经心的姿态。
“陛下您是新皇登基,百废待举,朝中局势还不稳固。愚臣拙见,如今正赶上凉州闹饥荒,瘟疫也渐起来了,不如将凉王母子先召回京,以后无论是长住京城,或者是另选封地。
杨贤接过李允炆递过来的云片糕就着茶水啃了一口,接着道。
“一则安抚其余王爷,郡主,让他们不用担忧自己前程,二则亲王破例回京,少不了多番应酬来往,如此还可以趁势笼络朝中旧贵族,陛下,意下如何?”
他总是这样,打着为他好的幌子,扯着皇帝这番金闪闪的旗子,谋求着自己的利益。
从前李允炆看不懂他,稀里糊涂被杨贤差使,如今看懂了,却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也罢也罢,皇帝都是为他当的,不过是想笼络个为自己所用的傀儡而已,随他去吧。
“按你的意思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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