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莹熬好了药端去给烬黎,推开门进去,床榻凌乱,不见烬黎的身影。明莹下意识的蹙眉,把手中的药碗放在桌面上又唤来了几个小神仙,让他们帮忙找一找。
一柱香的时间,他们翻遍了整个玉隐派都没有找到烬黎。明莹挥手让小神仙们退下了,她的心里有了猜测,烬黎可能已经离开了。
明莹无声的叹了口气。浅夏回来的时候烬黎已经走了好一会了。
“他这不告而别的,应该是想自己冷静冷静,”明莹莞尔一笑,又道:“小狐狸被你伤的可是心都要碎了,他走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浅夏,心疼吗?”
“情爱对于神来说本就是奢侈的东西……能断便断,现在的我保护不了他,而神界将会有一场灾难,逼他走,是最好的选择。”
明莹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灾难?”眼神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是他。”
明莹不再言语,看向窗外,地上的雪未消融便又被新的落雪所覆盖。三万年前的恩怨尚且没有解决,神魔之间便又要再一次燃起战火。
上一次是魔界从六界中消失,那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生灵涂炭。
混沌与虚无的战争延续至今,而他们都如棋子一样早就被规划好了命运,命中注定,因为烬黎的身份,他们迟早会站在对立面。
天下苍生和他之间,她必须舍弃一个,或许她会走上和尘封一样的路,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
想五个月前,他们还一起赏月,一起捉妖。浅夏时常会想起她和白泽渊对战那天,是不是如果当时她没有带着烬黎去捉妖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他们也不用像现在一般煎熬。
伤感落寞的情绪包裹着她,她已有许久没有这般多愁善感了。浅夏抿着唇,站在曾经烬黎守在她门前的位置。
紧闭的不是门,是她不肯接受他的心。他当时是这种心情吗,难过,绝望,却还留存着一丝希望。他也确实等到了她打开那扇门,可他等来的不是他心中幻想出的那个姐姐,而是一个伤他至深的神主。
原来她一直都是这般无情,无情到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
狐妖重感情,认定了自己的伴侣就不会轻易放手。她说不爱他,只是将他当作尘封的替身,欺骗,利用,他现在应该恨她。
恨与爱本就说不清,她只愿君余生安好。
雪落在她的发丝上,融化后有些凉意。浅夏的情绪不明,她惯会隐藏情绪,在别的生灵看来,她一直都是这副模样,所以就没有生灵能猜出来她也会难过。
浅夏从来不是浅夏,她从出生开始就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活着,她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她没有作为浅夏活过,亦没有作为他的姐姐活过。
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浅夏神主的决定,既不是真正的浅夏,也不是他的姐姐。浅夏神主冷漠无情,杀害同族也毫不手软,她不会为了一只小狐狸而改变自己的选择。
浅夏神主的决定无生灵可撼动。
凡间甚是热闹,本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可烬黎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他们都有家,会和家人团聚。可是他唯一的姐姐,也不需要他了。
烬黎漫无目的的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他就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而那一盏唯一为他亮的孤灯也被彻底的熄灭了。
在遇到浅夏之前,他也是这么孤独。和他在一起玩儿的那些小妖都有家人,每一次他们的家人来叫他们回家吃饭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都是羡慕。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他就没有父母呢?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的不公平,有的人一生都很幸福,而有的人却连肚子都填不饱。
今日的雪下的格外的大,他不由得又想起了以前那些他独自撑过去的冬天。
小时候的烬黎是一只小白狐,他没有化形,被猎人当做是普通的狐狸抓住了。那些猎人要剥了他的皮卖给那些大户人家。
那时的他灵智初开,并不知道等待着他的将会是怎样的酷刑,他目睹了一只狐狸被扒皮。
褐色的狐狸皮被撑在木板上,鲜血淋漓,这些情景仿佛还犹在眼前,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只狐狸的惨叫。
笼子里的同伴减少,猎人抓住了他的腿把他吊在空中。他们说狐狸皮就是要从活着的狐狸身上扒下来的才更加值钱。
烬黎咬紧了牙关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因为他知道,被扒了皮的狐狸,奄奄一息,活不长久。他会被活活的疼死。
猎人磨着刀,锋利的刀刃刚刮过他的后背,暗红色的血珠就滚落了出来,白色的狐狸皮毛瞬间就变成了血红色。
他开始挣扎起来,随着身体上的痛苦加剧,他挣扎的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也许是他的运气好,绑着他的绳子中途断掉了。他忍着伤痛一口气跑出了好远的距离,最终支持不住倒在了一棵树下。
他不知道是怎么撑过来的,过去了一千三百年,他后背上的那道伤口早就已经不见了,可每次回想起来的时候,那个地方还是会隐隐作痛。
他浑浑噩噩的活着,对生活没有期待,对未来没有期望。
人类贪得无厌,他为了躲避就远离了村庄,误打误撞,他遇见了浅夏,她就是他的未来,再后来他打听到了浅夏的身份,他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赌浅夏一定会出现救下他。
比许多的妖都要幸运,他赌赢了,可他也输的彻底。
浅夏带他回神界时他什么都不会,浅夏让他离开的时候,除了那些相处时的记忆,他依旧什么也没有。
浅夏想让他忘记她,连一点记忆都不愿留下,明莹给他的那颗丹药他早就吃了,可是爱已经融入骨血,又怎么忘。
不知不觉,他走到他第一次见到浅夏的地方,山洞早就不是以前的山洞了,这里的植物倒是比以前更茂盛了些。
触景生情,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哪怕表面上再怎么克制,可心里的难过丝毫不减,翻涌而出,那些悲伤仿佛一头巨兽吞噬着他。
心脏一次又一次的碎裂,想努力的将它拼好,回到他们最初的时候,可已经碎了的心又怎么拼回去。
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无力的倒在地上。
“姐姐……姐姐……”他呢喃着,雪落地的窸窣声盖过他的哭腔。一尘不染的雪地上的艳红色妖艳无比。
烬黎没了知觉,嘴角的血迹干涸,恍惚中他听见有人的声音。
“大师兄,你看那是不是躺了个人?”
一个道士模样的年轻男子上前,伸手在烬黎的脖颈上探了探,“带回林皖派吧,也许是急火攻心导致,师父他老人家应该能救。”
“师兄,我来背他吧。”说话的是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那男子笑了笑,周围的林皖派弟子也都跟着笑了,少年摸着头,不明所以的也跟着他的师兄们傻笑,“怎么了啊?师兄,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没有。”
“小师弟,就你这小身板怎么能背动他呢,小朋友就不要逞强。”
少年一脸的不服气,嘟囔着嘴,“十三师兄,你又笑话我,说我背不动,就你那小身板也照样背不动。”
凌逸是林皖派最小的弟子,排行十四,被他称作十三师兄的少年比他大了一岁,叫洛无风。
“怎么跟你师兄说话的?”
“切,不就比我大一岁吗?说的好像你比我老了多少岁一样。”
“你!”
“行了,都别吵。洛无风帮我拿剑,我来背。”
烬黎迷糊之中就被架起来搁到了男子的背上,一群人又吵吵闹闹的向着林皖派所在的山上走去,烬黎被他们带到了林皖派。
浅夏也和明莹到了别离开了玉隐山,她要把烬黎交给一个能让她放心的生灵手中,封诀本来就对其他种族有偏见,浅夏断然不可能拜托封诀来照顾烬黎,而且她受伤的事情也必须保密。明莹退隐多年,她自然也不能让玉隐山因为烬黎而出现麻烦。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幕寒了。他也是这六界之中她最可以信得过的。
冥界还是和她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幕寒总是能够清楚的猜到她什么时候会来,带他前往大殿的依旧是上次的那个小姑娘。
浅夏刚进门就看到幕寒站在殿中等着她,听见她进来了才转身,他没多少变化,倒是浅夏看起来脸色有些差。
“阿浅,你今天看起来脸色很不好,需要我去找鬼医来给你看看吗?”
浅夏摇摇头,“不用了,今天来是想请你帮我照顾一个——妖。”
幕寒没有料到,因为浅夏从来都不会麻烦别人,他失笑,“不知道浅夏神主想让我照顾谁呢?”幕寒一直叫她“阿浅”现在忽然换了一个正经的称呼,她倒是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了些暧昧,也许是她自己的错觉,浅夏也没有在意。
“烬黎。”
幕寒微愣,脸色也难得的严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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