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紫千红”中,一个头顶橙色头发的人看着两人身影逐渐模糊消失在夜色中,颤颤巍巍地摸出包里的手机,发出几条消息。
两人跑到一个陈旧的小巷,周边寂静,夜色暗沉,楼内的几户人家窗边种着艳丽的爬藤花种,月光给它们蒙上朦胧的美感,丝毫不减艳色。
沈无尘停下脚步,探头看看身后,狭窄的道路上连一片衣料都不曾见到。
他呼出一口气,心里一松。旋即反应,心上一跳,感觉到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他脸上涌上一股热感,烫手般甩开了那只手。
稍稍冷静了下,沈无尘依旧低着头,敛敛眉,掀起眼皮看向身边的人。
季有影单手插兜,校服T恤端端正正地穿在身上,神色冷淡,眼皮低敛着,正看着自己那只不久前被他握在手里的手。
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自然地摊开,手上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是一只很漂亮的手。
沈无尘看着那只手,脸上更热了,思绪飘远,他在脑中开始比较起两人的手。
时间仿佛在此刻慢了,空气也凝了。
他的手指好像更长,手掌更大,手上的青筋好像更明显,他本来就很白,手上的皮肤更白了。指甲修剪得很整齐,骨节分明,不过好像没有自己的手有骨感。
沈无尘这样想。
无名指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和自己手腕上的痣好像。
他接着想。
面前的那只手指尖微微一动,握成一个拳,然后收回。
沈无尘倏地回神,抬起头,眼神还有些呆愣。
季有影冷清的目光骤地变得柔和,空气仿佛都温柔下来。
意识到自己傻逼的行为,沈无尘顿时涨红了脸,一路红到了耳根。
“我没看。”他一顿一顿地说。
“嗯。”季有影颔首,“我知道。”
“没故意牵...抓你。”沈无尘说。
“牵”字字音很轻,他还没有完全吐出口,转而迅速地换了一个字,颇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意味。
“嗯。”季有影说,“我理解。”
“我就只是单纯地看不惯那群傻逼欺负人,你别误会。”沈无尘凑到他面前恶狠狠地说。
“好。”季有影点头。
“你跑那混乱的地方去干嘛?”沈无尘抬头看着窗台上的红梅说。
安静几秒,季有影说:“兼职。”
“你不好好学习跑去兼职干嘛?”沈无尘脱口而出。
转瞬间,他就意识到这番话有多不妥,人家兼不兼职干他啥事,这人家的私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张破嘴。
沈无尘吞吞吐吐地解释,“不...你兼职不关我事。不是...你不用跟我说...我就问问。不,我没问。”
越描越黑。
沈无尘索性闭嘴了。
良久,季有影脚步一转,“回去了。”
“哦。”沈无尘点头,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并肩走着,谁也没再说话。
走出小巷,道路依旧七拐八拐。江陵七中历史悠久,是江陵市的第一所高中,理所应当地坐落于老城区。
周边道路错综复杂,小巷众多,尤其是后门一段路。
直到眼前出现明亮的灯光,两人走出昏暗,天光大亮,上了正路。
身后的破空声微弱却狠戾,带着刀片般锋利的风直直地席卷至沈无尘的后脑,钢棍在空中行过一道银色的残影。
那钢棍速度极快,沈无尘知道自己躲不过了,眼睛一闭,准备接受命运的洗礼。
想象中爆头的疼痛并没有在后脑炸开,反而是身侧传来一声闷哼。
季有影在那钢棍距离沈无尘后脑的片寸时,伸手一挡,挡在了两物之间。
刀口似的钢棍头碰巧杵到了他的手臂上,划开一道极深极长的伤口,鲜血霎时间争先涌出,流了满臂。
沈无尘下意识往后一伸手,摸到了一片湿濡,血腥味窜入鼻息,他低头,血红刺痛双眼。
“英雄救美来了?”身后含着满腔得意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陈风单手握着钢棍,一下一下地打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嘴角勾着讽刺的笑,挑着断眉看两人。他的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人,沈无尘粗略一看,少说十五个。
其中他扫过几个熟面孔,经常在几个学校周围晃晃荡荡的社会青年,游手又好闲,垃圾。
“这不是我们的七中校霸,顶级alpha沈无尘嘛。”一个和他节过仇的alpha开口。
他的话语中,顶级和alpha咬得极重,眼中的嘲讽和得意意味浓得让人恶心。
沈无尘无暇顾及,他干脆利落地撕下长T下摆的一块衣料,他一手抬起面前布满鲜血的手,嘴里咬上衣料的一端,一手扯开布料绕上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
布料接触伤口,很快又被浸湿,一圈又一圈,衣料被用完,血这才被勉强止住。
季有影低垂下眼,看着身前人头顶小小的发旋,然后是颤颤的眼睫,顺过挺直的鼻梁,然后是咬着白色布料的淡淡粉的唇。
反正少不了一顿打,别让这个蠢蛋先流血而亡了。
沈无尘想。
“死到临头还要秀恩爱呢。”陈风不耐出声。
沈无尘闲适地给伤口绑上一个蝴蝶结,淡淡说:“谁死还不一定呢。”
歪七扭八的蝴蝶结打在覆有薄肌的手臂上,格格不入。
--丑。
陈风像是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笑话,讥讽道:“我们十六个人,你那头呢?一个是看似长得高实则虚得要死,白得跟死人一样的病秧子。”
季有影:“......”
“还有一个...二次分化要吃不少药吧。”陈风笑笑接着说,“大病初愈,要不了几天就要被药塞死,走两步都要大喘气的药罐子。”
他“啧”了声,“天生一对。”
沈无尘:“......”
“妈的。”沈无尘忍不住了,抄起脚边的钢棍就要冲上去。
那边的十六个人握紧手中的武器,神色皆变得冷凝。
笑话,他们之中谁人不知“江陵恶霸”沈无尘的名号,曾一手捏砖一受操棍,一人撂倒十个作威作福的alpha。却因为家里有钱有势,这些“恶”事都被了了化解。
即使是分化成omega,沈无尘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手里欲出的钢棍被人用力地握住了,沈无尘挣了两下,居然没挣开。他转过头,季有影眼色淡淡地接走了他手里的钢棍,挡到他的身前。
沈无尘:“?”你没事吧。
那力气看似轻如鸿毛,只有沈无尘知道,那是怎样的坚如磐石。
妈的,这人装了这么久的病弱秧子。
“乖,躲远点。”
这声“乖”。唤晕了沈无尘的头,唤花了他的眼,心上仿若迎阳盛放出十万朵嫩艳绚烂婀娜多姿的玫瑰,吸引了百万只振翅的蝴蝶,迸发出惊骇世俗的力量。
沈无尘呆呆转身,愣愣地走向大道的椅子。
说完这句,季有影的身上倏地迸射出惊人的足以拍山倒海的信息素,一举压向面前的十六人。
顶级alpha的信息素压得其中的几个beta头脑发昏,腿一软,竟就这样跪了下去。
陈风冒着冷汗,不久前那恐怖的回忆浮现在脑海中,他硬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剩余的alpha心中不甘,全都不留余力的放射出信息素。
一时间,龙蛇混杂的信息素爆发在这一小片天地,季有影轻飘飘地立起屏障,阻隔了alpha信息素与不远处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身影交缠。
“一起来。”他冷冷地说。
陈风咬牙爆了一句粗口。
“风哥,这人看起来比沈无尘还要不好惹。”一旁弱弱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来。”季有影说,依旧一副好学生的打扮,胳膊上透着血的白色布料却硬生生给他添了几分野性。
“妈的,谁知道这人能不能打,都他妈先给我上!”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季有影双眼准确地锁定向他,那人怂得一耸肩。
肉体不断碰撞的声音与时不时响起的痛吟声响彻上空。
独属少年的清瘦身影在人群中穿梭,身姿敏捷,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下手毒辣。
眼见着季有影一拳干倒了最后一个傻逼,沈无尘猛地一回神。
站在蜷缩着身子躺倒在地的“死人群”中,季有影白色衣服布料上溅上点点血迹,几个脏污的灰色脚印印在上面。他抹了抹嘴角伤口溢出来的鲜血,手一松,手上的砖头砸在地上碎成几块。
“牛逼。”
这低低一声,沈无尘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说完,他脚步顿了两秒,还是跑向了那个身影。
“跟我走。”他掩着脑袋,语速很快,尾调模糊。
季有影看着那个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垂下头,一秒后,低低的笑柔了整个时空。
深夜的急诊室灯火通明,个个忙碌的,焦急的,悲痛的影子充盈了整个空间。
沈无尘单手拿着挂号单,单手捏着季有影脏脏的衣角,看着地板一语不发地走。
“不用打针。”季有影看着他金色的脑袋有些无奈道。
“就要打。”沈无尘倔倔开口。
“真不用。”
“少废话!”
伴着一声广播叫号声,沈无尘领着季有影就走进病房。
“季有影是吧?”护士手上往注射器里吸着药水。
“是。”
沈无尘抢先回。
他伸手,快速且轻柔撕开了季有影手臂上快要被血彻底浸湿的布料。
护士转头看看,“先处理伤口。”
面对十六人的围攻,面对钢管划破皮肤,面对酒精清洗深寸的伤口,面对药水敷上皮肉,季有影眼睫全都没有眨一下。
注射器顶端的针尖上被挤出一滴透明液体,随后顺着细小的针管滑落。
季有影看着护士那一番动作,眼睫一颤接着一颤。
沈无尘捂着嘴打了一个哈切,脸还红着,余光在这时悄悄地瞥向坐在凳子身影。
季有影脸上血色尽褪,嘴唇苍白,手指在很细微地抖。他的鼻尖上出了薄薄的细汗,整个人僵直着身子,犹如正在等待死亡宣判的犯人。
针尖扎入血管,季有影的心跳骤地加速。
他闭上眼,紧抿着唇。
这时,眼上覆上了一阵温热,同极寒后的春风,吹过萧瑟的树梢,叶绿了。拂过灰黄的河岸,草嫩了。
气息所到之处,花开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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